推了十几个垃圾桶,二狗子出来朝城中村走。一只手缠了块塑料布,一只手拿了两只烧饼。惠圆悄悄跟着。
惠圆不小心踩到了臭水沟,二狗子回头看了一下。
二狗子住在城中村最里边的一户低矮的房子里,像是中间隔出来的一块,外面的门都是用临时棚板搭的。他扯亮了电灯,也不洗手,开始大啃烧饼。惠圆想了想她曾经看见过的那个小商店。里面应该有公用电话。她慢慢退着,还不时望着二狗子的栖身之所。
惠圆想报警。
谁知,啃完了烧饼的二狗子又出来晃荡。看见了惠圆,拔腿就跑。
惠圆大喊,抓住他,杀人犯跑了。她的声音很尖,城中村很多窗户都开了条缝。惠圆继续喊,二狗子,我报警了,你跑不了了。
二狗子站住了。
一个肩膀浑圆的大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,用肩膀顶开了惠圆,朝二狗子招招手。
他是个精神病,你惹他干嘛?大汉问惠圆。
惠圆握住书包里的砖,忿忿地说,我没惹他,他是个杀人犯!
什么杀人犯,大汉把二狗子的头搂着转了一圈,这人是个傻子,不会杀人。
二狗子从大汉的肩膀下钻出鬼头说,对,我不是杀人犯,我是个精神病,我不会杀人。
惠圆气疯了,她真希望自己此时有把刀,可看看周围,那么多双眼睛,竟然没一个人出来帮她。而这来历不明的大汉,摆明是来救二狗子的。
惠圆不得不再次放弃。她在派出所门口徘徊了半个小时。空口无凭。
惠圆默默流了泪。她感到了自己的软弱无能。养父,死得不明不白,郎中,被人陷害,凶手就在眼前,却不能将之绳之于法。
惠圆觉得对不起他们,他们死不瞑目。
惠圆折了几只千纸鹤,挂在床头。
没几天,村长打来电话,先是说了说鸭/子与鸭蛋的行情,因为那几十只鸭/子到了村长手里。最后才蹦出主要目的:二狗子死了!
惠圆跳起来,头碰到顶栏上,咚地一声,浑然不知疼。
村长说,他跟着去看过了,身形,像二狗子,除了脸被烧得一团焦黑外,衣服里的身份证都合得上。
惠圆说不出话,她觉得二狗子没有死。但村长说他死了,这是事实。
二狗子不会死的,惠圆想,是谁替了他?又是谁让这横竖不像人的混蛋活着?意义何在?又为了何事?惠圆想得头痛起来。
她决定回趟家。她还没去郎中坟上看看。还有养父,坟上该长草了吧?
惠圆在村口碰见了村长,他正把几十只鸭/子往村委会大院里赶。村长颇有些经济头脑,他不让鸭/子把蛋下到塘边。每天固定时间让它们到池塘游一会,放放风,然后再集体圈起来。这样的鸭蛋一个也少不了。
惠圆发现村长又胖了一圈。她甜甜地喊了一声。
村长把鸭圈的铁钩挂上,让惠圆去他家坐,惠圆说,不了,我回二爸屋看看。村长也不挽留,说,你去看看,应该看看。有什么需要,你来家找我。
惠圆又连声谢过。
郎中家门前的台阶扫得很干净,不知是谁扫的,惠圆眼里一热,手刚拉上门环,泪就开始往下掉。
海棠树下有口灰沙缸,是郎中年轻时的水缸,九十只鸭蛋就腌在里边,除了托人带去给惠圆的,剩下的,已经腌过了。
惠圆一个一个取出来,拿瓢舀水装锅里煮。
浅绿色的鸭蛋在锅里整齐地排叠着,咕噜咕噜的水泡开始往上涌,惠圆怔怔地听着,仿佛一会是养父,一会又是郎中,在争先恐后地跟她诉说什么。
晚饭惠圆吃了一个鸭蛋,她没学历城人那样把鸭蛋从中间切开,而是在鸭蛋头上只敲了一个小孔,一点一点用筷子往外掏。很快掏到了蛋黄,有黄油向下流,惠圆拿饼卷了个葱叶,把鸭蛋碾进去,大葱叶有些辣,惠圆又流了一脸的泪。
她终于知道郎中为什么爱给她炒大葱鸭蛋了,一炒,葱辣中和掉了鸭蛋的腥,不难受。郎中不爱生吃葱,他的习惯,一直与本地人格格不入。
惠圆早早闩了门,在床上躺着。
她小时候很害怕一个人呆着,所以养父会让她陪着改作业,直到她熬不住,头比瞌睡虫,养父才把她抱去睡。成了郎中的孩子后,不仅腿治好了,胆也渐渐大了。惠圆慢慢在脑海中整理以前的片断。
偶尔会有人走路的声音,或者狗叫声,把她的整理打断。
床上的一切,还是她走时的模样,惠圆把被子揪过来盖在身上,走了几个月,被子也没有潮味。她想起了当年死去的那只小黄鸭,郎中让她埋在了海棠树下。她伤心地挖坑,埋土,难过地不行不行的,郎中说,莫哭,你要习惯这种离别。若有一日,我不在了,你也莫哭。你爸定是寂寞了,召我早些去陪他。
她竟然真得没哭过郎中。
惠圆羞愧地咬了咬手尖,抹掉了流到脖间冰凉的泪水。
晨起惠圆房里的窗玻璃上结了霜花,她拿起自己一件旧的秋裤剪开当了抹布。室温有些冷,惠圆出了门,寻了一抱玉米秸杆,给大锅里填上水,开始烘屋子。
不一会,村长打发了他的一个小孩子,来给惠圆送了一碗饺子。
韭菜肉馅的,惠圆不敢吃多。
她抓了一把自己带回来的大虾酥糖,装进小孩子的衣袋里。小孩子乐颠颠地捧着碗回去了。
52书库推荐浏览: 葫芦多福 虐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