惠圆咳嗽着,看着别人披上衣服,急急地出门到别处去借宿。
月亮被云层压住了,慢慢地又自己挣脱出来,她看了一会,心里清亮了许多。没找到住处的室友又回来了,硬性地把窗户给关上,说,惠圆你不能太自私了。惠圆把头偏向墙。
惠圆在医院里醒来,室友折腾了半夜也得了感冒,她喉咙疼得想翻点惠圆的药吃,喊了她几声,没响应,上前拨拉她,她嘴角吐出一堆白沫,吓得室友放开破锣样的嗓子喊醒了整个楼道的人。
你欠大发了,室友对惠圆说。所有人都拉过你一手。
惠圆无视这些,她想起了她的这个梦:先是养父和她围桌吃饭,她很饿,可桌上什么也没有。养父端着一碗白水在喝,那碗是纸做的,没有底。惠圆想动,动不了,嘴也像粘住了,张不开。接着郎中出现了,拿着几贴膏药,要给惠圆贴腿上。我腿好了呀,二爸,惠圆在心里拼命地喊,那膏药却贴在了她的脸上。惠圆隔着膏药闻到了清凉的鲜花味。有只蜜蜂飞来采蜜,蜇了惠圆的手背,惠圆把膏药撕下来,粘住了蜜蜂。养父和郎中一前一后离开了她,惠圆着急地去拦他们,都不走,都别走,我想你们。爸,二爸,回头看看我呀。
养父和郎中很绝决,都不回头看她一眼。
惠圆飞扑过去,养父和郎中虽然在走,但似乎走得极慢,被惠圆一左一右各抓住了一只袖子。可养父和郎中从嘴里各吐出一口气,袖子都轻飘飘地断了,惠圆展开手,两手空空。
惠圆的手被护士扎出了血,扎断了这个梦,护士长过来把护士训了一番。惠圆仰望着天花板,对室友说,我要出院。室友屁股上刚扎了一针,正在头重脚轻,闷声闷气地,你正在传染期,祸害了我不够,还要祸害别人?
惠圆说,是你把我送来的,你就负责把我带走,否则这住院费你要出。话说得冷冰冰。
室友张张嘴,把纸巾把鼻孔堵上,揉揉屁股,朝医务室走去。
一瓶水挂完后,惠圆扶着室友走出医院。室友把帽子围巾全副上阵,惠圆讥笑她,重症患者还出来招摇。室友把嘴包在围巾里说,惠圆,没想到你是个心肠这么硬的人。我救了你,你不谢我,反而要胁我。
我不是要胁你,惠圆说,我怕连累你。
室友撇撇嘴,自此之后不再来往。
出了医院,惠圆觉得病好很多。她下午去了寺里烧香。求了平生第一签。排队解签时,僧人斜倪了惠圆一眼,问小施主,求姻缘还是福禄?
惠圆说,请师傅开解,此签主什么?
僧人说,若问姻缘,此签下下。若问福禄,此签下下。
惠圆摇摇头,我只问平安。
☆、第 十一 章
僧人说,贵在平安。
惠圆双手合十,躬了躬,拿着签,僧人指引说适当布施可化解一部分噩运,惠圆离开那红色的捐款箱,扬手把签扔进大香炉里。
她只需记得签末三个字:自在心。什么狗屁签,化成灰,随风去吧。
出了寺门,一步一步下台阶,每下一阶,感觉身上轻一层,仿佛去掉一层纱衣,褪掉一却障碍。病也悄悄地没了踪影。
惠圆换了住处,换了工作,与这些之前的人隔了一道江,隔成了遗忘。
惠圆在“红海棠”多坐了会。这儿新换了装修,越来越时尚了。她以前高兴时来,不高兴时来,不怎么吃东西,她也能吃得起,她去查过养父和郎中留给她的遗产,数目不算太大,但也让她吃惊。她爱在那面椭圆型的玻璃前,看历城的山水。
历城这些年,起了很多高楼,能有这样视野开阔的地方实属少之又少了。这也是“红海棠”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。
惠圆在“红海棠”从没见过老板。服务生换过不少,连她都曾经在这干过几个假期,但老板一面也未露。她对这些没什么好奇心,也不打听。只要工资及时发给她,能让她安静地坐会,已经符合她的心愿。
惠圆倒退的思绪让她还想了一个人。那个人也常来“红海棠”,但却包得严实。不管春夏秋冬,都捂着脸。几个服务生私下议论说要么长得极难看,要么是毁了容了。而且此人从不开口说话。服务生都不愿意接待。惠圆不嫌弃。她拿了张纸和笔,过去,先写了一句:你需要什么,写在这下面就可以。推过去,对方看一眼,拿手指懒洋洋地在菜单上一指。他只要水。每次都只喝一杯水。是一个很奇怪的人。
惠圆笑笑,给他拿来一杯热水,一杯冰水。
撤单时,热水空了,冰水还是满的。
再来,惠圆就只给他一杯热水。此人并没因为惠圆的善待而多看她一眼。他的眼神很空洞,装不进什么事物。
来的次数多了,大家把他当成了摆设或者吉祥物。惠圆偶尔在领了薪水后会在“红海棠”买杯有折扣的红茶,端到椭圆玻璃下慢慢品。她不喜欢那些花绿胡哨的和仪式复杂的咖啡饮品,简单存真是惠圆的至爱。
她感到有道冲击波在身后,扭个头,发现他也坐在那里。
她又去买了杯折扣红茶,放在托盘里,压在餐巾纸下,请你喝茶,惠圆说,放下,依然回到她的位置。
他很瘦弱,感觉长年不健康。也不爱晒太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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