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与把衣服重新换上,跟着她和李老师告别,走出医务室。
一前一后的行走顺序,他们一贯如此。
牵绊着前面姚寒露脚步的是他身上挥散不去的药水气味,令她想起在教室,电风扇落下的那一刻,他身上干净的味道。
还有……他怀抱的温度。
这并不是第一次和他的拥抱。
两人在长智第一次并不愉快的相见,告别式的怀抱,是森林味道的绿,还留有他与生俱来的不与人亲近的冷气。
有什么在悄然改变,可她不知道是什么。
或者说……她没有勇气承认是什么。
两双帆布鞋一前一后踩过水泥地面,无意识的摩擦,留下轻微声响。
“姐姐,”
他在后面唤她,带着某种凉意的声音厘清她脑子里乱搅蛮缠的可笑想法。
她听见了,这次却没有回头看他,而是盯着前方闷闷“嗯”了一声,以此算作回应。
他不纠结她突变的表现,忙不迭道:
“周六你来吧,”
停顿一个词的时间,继续:
“来别墅上课。”
她没吱声。
“如果你来的话,”他好似怕她拒绝一般,又补了一句,“我会去接你的。”
可周六哪里那样容易到来。
因为承载了太多人的期待心情,所以它像是故意,作为一周最傲慢的日子,总是出席得格外慢。
姚寒露的周五上午是忙碌的满课状态。
十点开始的翻译学概论才上了半节,和姚寒露同坐的钟豆豆肚子便已开始发出不满的抗议。
专业老师数讲翻译的通俗性,不厌其烦地忘了第多少次搬出鲁迅的《故乡》做例题分析。
她假借看时间,拿起课桌抽屉里的手机,上面停留着她和辅导员的聊天界面。
对方简洁明了通知她下课后去院长办公室一趟。
不需要道明缘由,她已大概猜出是为了哪一件事。
冗长的概论课,在群群乏力齐读声里落幕。
疲惫的语调大抵会与鲁迅创作此篇时的心情相近——断没有想过往后会被众人如此反复提起,以致厌倦的疲累。
几乎每间教室都开着最大档电风扇,但空气里仍热得如同火炉。
而院长办公室,还未敲门进去,隔着门缝就已尝到与外截然不同的沁冷。
院长余智她见过一次。或许是因为那一次的际遇,再见面时姚寒露看他觉得他面善和蔼许多。
门在敲响三下后打开,她站在门口略显局促。
余智坐在办公桌后,对她笑了笑,然后指指桌前的沙发,示意她坐过去。
她小心翼翼走过去,坐下时礼貌道谢。
冷空调温度适中,但因为风口刚巧对着姚寒露的位置,突来的低温还是使她打了个小小的寒噤。
余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,于是他起身,体贴地调整了扇叶的位置。
风口在他的调整下顺利朝上,而他转身,望向坐在沙发上的姚寒露,问:“你已经给路与上了一个月的课了吧?”
姚寒露不明所以地点头,看他做完一套动作,然后回身面对她,继续他的问题:“觉得吃力吗?课程进度上,还有……平时的沟通上,有没有什么觉得困难的地方?”
她讷讷地摇头。
“那就好。”
他舒心一笑:“我今天找你来,是想跟你了解一下最近路与的情况,还有问问你的意愿——是不是还想继续给他上课。”
空调风口朝外喷薄出白色水汽,长度极短,还未来得及完全接触空气,便早早消失了。
她见此状,甚至开始怀疑起,这台机器是否出了亟待维修的毛病。
而她也跟着出了各种故障,犹豫、结巴的恶症统统在这一时刻爆发。
她看看眼前的余院长,最后也只是磕磕绊绊吐出了语法残缺的主语:“我……”
余智看出来她的顾忌,立即说:“你可以放心大胆说,这份工作跟你学习时间有冲突也好,或者你和他存在矛盾也好,在我这儿你都可以畅所欲言。”
“我……”她叹了一口气,低下头,“我不知道。”
*
从学院出来,手机上收到钟豆豆报告已到宿舍的消息。
她回了个“好”,背着一袋子书往宿舍的方向走。
夏初突来的高温,猝不及防,赠予这座城市不合时宜的炎热。
她到宿舍时已满头大汗,于是进宿舍放下书包,索性先洗个澡。
不太热的白日供水,此时从头淋灌至脚是刚好的温度。
她将胡乱散落于胸前的头发圈住,一次拢起置于背后。
然后侧身望向浴室里的一面白色瓷板壁,隐约能见她的一头长发犹如海藻般,沿着脊骨下垂至脊梁沟。
头发长得好快。
一个月前,还没有这样的长度。
恍惚间,三十日竟已走过。
余智的话还在耳边,间断地回忆起,总觉得像某种符咒,压抑着她。
“十年前他和他父母的那场意外,我一直认为是有人故意为之。所以,我今天请你过来,是想问问你的立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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