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廊人走了一半,一下显得空荡起来。
何森看一眼一直未作声的姚寒露,眼神像是在问为何她还留在此地。
姚寒露看看路与,又看看何森,小声请求:“您让我看看他吧。”
何森留给她的印象,多的是严谨、一丝不苟和忠诚,似乎从不见他插手无关的事情,也从不做多余的事。
可是今天他的这份一丝不苟却第一次缺了一个小口。
他对上她的视线,颇为无可奈何,最后妥协道:“先让小少爷回房间吧。”
路与的精神为药控制,意识已有些涣散。但目光还是明澈的,安安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出神。
何森站在门口,看姚寒露靠近,一边说:“他这会儿药效还没过,很安全,您……就陪他一会儿吧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她答应下来,然后就见何森关门退出了房间。
楼下陆续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,看来是有人离开了。
她坐在床边,静静地看着路与脸上夜灯流转,最后落入眼底,像是落满并不算亮的星光。
这种感觉,令她想起还是很小的时候,她躺在好像还残留湿气的竹席上,某个雨停的夏夜。
耳边是絮絮的蝉鸣,路边有一盏微茫的黄色路灯,没有太大照明功能,但还好还能够指引飞蛾——让它们不再迷路。
妈妈在收拾晚饭的残局,忙于家务也不忘打开收音机,收听66.7的FM,刚好在放一首悠扬的曲子。
很久以后她才知道,那首曲子是李欣芸的《消失海岸线》。
后来她每每想起夏天,就会下意识想起这首曲子。
就像此刻,想到星空,浮现在眼前的便是路与的眼睛。
顺着双眸往下,是向上走的似小型山脊的鼻梁,后陡然降落,落至唇峰之间。
忽而见他两片唇瓣一张一合,好像在说话。
她立即倾身往前,听他微弱的发声:“……手表……我的,手表……”
她有些疑惑,印象里他似乎没有配表的习惯,但仍根据他的提示去看他的手腕,但一无所获。
“小与,你再说一遍,你要什么?”
“手表!”
他喊出来,猛地从床上坐起,鞋子也没穿下床,打开门跑了出去。姚寒露立即追上去,发现他就蹲在刚才他和路颖起争执的地方。
姚寒露快步走过去,却因见到他手里的东西而停下脚步。
走廊昏黄灯光照射下,地面还残留有不见原来模样的衔着表盘的表带,如同夕阳里的树枝一般的指针,甚至还有小如米粒的数字符号“9”。
他正捡起一片被弹开的玻璃盘盖,手臂微微发抖。
她走上前,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小近乎到鞋尖相抵的亲密,最后蹲下身。
一地残败。
像大雨过后的花园,地面上落满掺着泥泞的花瓣。
他将零件一片片捡起,手指上的动作轻轻,想着好歹按回一枚指针,却徒劳无功。
他张口囫囵说了几个词,可是太过模糊,以致她没能听清,然后就看见他放弃挣扎,翻过手掌,任碎件散落一地。
“没用了。”他说。
声音自喉咙里发出,带着被强行镇定后的沙哑。听起来如此正常,全然不像一个心智只有十岁的孩子。
她摇摇头,将他扔掉的东西全都捡起。
“有用的。”
他以听不出情绪的语调纠正她:“坏了,我知道,再也没有了。”
姚寒露手上的动作一顿,她抬头看他,他眼底无澜。
这种平静最为可怕,在她的理解里,躁郁的上限,便是这种疲于抗争的妥协。
他大约是冬日里的一株梅花,重复无聊枯燥的生活只是在等,等生命里寒冷的那一天,开成一树韶华。
可他好像来不及等到那一天,就要在寒途中为成长赴死。
雪落下来,盖住还未绽放的花苞。
而她起身,哄弄地牵起他的手,两人慢慢走回房间。
门关上,她从书桌上找到能用的封口的袋子,将所有零件装进去。
“一定有办法的,小与,你相信姐姐。”
“你看,我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去了,周一你放学在长智等我,姐姐一定把它原原本本还给你,好不好?”
路与默不作声,对她的许诺大抵是不信。
他盯着她的手许久,才问:“你不害怕吗?”
“怕什么?”
他垂下眼,“好多好多血,刀子,在他的肚子上。”
姚寒露知道他在告诉她,两年前他用刀伤了路颖的事。
可一切在她心中已有答案,她自是摇头,坦然说:“不怕啊。”
他得到答案又沉默下来,注视着她将装了手表残件的袋子小心翼翼放进包里,突然心里软下来。
“姐姐。”他喊。
姚寒露闻声转过身来,面向他。
他沉下眼眸,俯身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间。
姚寒露身子一僵,没来得及反应,就听见他迟来的解释。
“那把刀,是他的。”
“他要杀我,可是我抢到了刀,活下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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