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知的是路与,未知的——她兀地好奇起来。
于是她低头小抿了一口水,试探地问对面的张自纭:“路与平时都修什么表啊?”
张自纭先审视过她脸上的表情,后才慢慢回答:“什么都修。但他今儿个修的是国外一些收藏家寄来的玩意。这些东西别的师傅都不得手,就送到我这儿来了。”
“我想着让他锻炼锻炼嘛,所以就全交给他咯。”
“噢。”姚寒露眨巴了两下脑袋,小心翼翼地指着门帘,问,“师傅,那我可以进去瞧瞧吗?”
“当然可以啊。”张自纭态度爽快,立即抬手解了阻隔柜台前后的小木门上的锁扣,放她进去,不忘叮嘱,“但别吵着他哦。”
“知道的。”
她应下来,走到里间门前,动作轻轻地掀开布帘,才发现这里间作坊的不同寻常。
它与正常的房间相比,高度较矮小,空间也很狭窄。
屋内没有多余的摆设,除去空地上安置的一些与钟表制作相关的大型仪器,屋子里便只剩下两把椅子和一张工作台。
而此刻,其中的一把椅子上,就坐着路与。
路与伏于案前,背部微鞠着,手里拿着一样形状与笔类似的金属工具,正透过眼眶里夹着的放大镜,观察已被拆开放置在木台上的一块表的内芯。
而他身侧的一面墙上,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手表。有些仍在工作,发出嘀嗒的声响。
专心于钟表修复的路与,她还是第一次见到。
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震撼,总觉得这不是他,但又深知,这确实是他。
——是他生命的一部分,也是他的一部分生命。
像他们这样的人,也许可以被称为时间雕刻师。虽然对于时间的流逝他们同样也无能无力,但他们却可以雕饰表盘,使时间流逝得更美。
这才是钟表师的伟大所在。
她在一旁大约静静站了十分钟之后,路与才意识到房间里多了个人。
他本以为是张自纭,头都不曾回,只顾交代自己的作业情况:“还没,差一块。”
姚寒露出声提示他:“是我。”
她看着他猛然回头,惊慌得连眼睛上的放大镜都忘了摘,任它卡在眉骨和颧骨之间,形似科幻电影里人貌化的AI。
“姐姐?”
是过了一会儿,他才意识到自己眼睛上挂着的放大镜。他不大好意思地伸手摘下来,用极低的声音问她:“你怎么来了?”
她被他带的声音也降下来,冲他摆摆手,回以低声:“你忙你的,不用管我,我就是来看看……你。”
“哦。”他点点头,又背过身,并同时将圆柱形的助镜安回眼眶外,一手重新握着抗磁镊子,但手里却好半天都没有反应。
姚寒露见他不动,以为他是被什么难住了,更加不敢出声,敛声屏息的,小心地站在一旁,并默默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路与无法忽视旁边这道目光,渐渐地耳朵根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红,将他耳后的那颗淡痣透明化到几乎不见。
他把突来的燥热怪罪于夏日的天气,握着镊子的手在不绝的蝉鸣里,倏然一抖。
“咔”的一声,细微,但房间里太过安静,两人都不可避免地听见了。
路与没坑是,看着桌上的手表,蓦然深呼了一口气,手里的工作也停了下来。
姚寒露察觉到似乎是出了什么事,小声询问:“怎么了?”
“……没事。”
他摇摇头,却暗暗叹了口气。
只能在心里暗骂自己的没出息。他不过是做了一场与她有关的蓝色的梦,何至于一见到她,就毛躁得连话都说不清了。
同时也开始担忧,该如何跟师父解释,发生在几秒前的,因他的不慎分神,被他落错位置的擒纵系统中的一枚微型齿轮。
作者有话要说:
路与:
唉。
想谈好一段恋爱,同时又搞好事业可真不容易。
第38章 14:20
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,在姚寒露看不见的地方,同时默默地收拾木台上的残局,一边说:“我好了。”
姚寒露有些吃惊,反问:“你修好啦?”
“嗯。”
他点点头,推开椅子从工作台侧离开,弯腰起身,走至她身后。
作坊空间本就狭窄,空地上又全都铺满了机器,所以两人同时站起来,就越发显得行动局促。
姚寒露跟他之间的距离,近到几乎是,她一回头,额头便能撞上到他的肩膀。
她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紧张,不自觉脚下步伐加快,手忙脚乱地掀开门帘走了出去。
路与后她一些出来,但不等她安定好,单手抬起,并和墙壁呼应,不动声色将在门口停住的她圈入怀里。
突然的靠近,他害得她,心跳又驶往八十迈,并且一路狂飙,刹都刹不住。
然而,下一秒——就见他伸手,在她站着的位置后的柜子里,抽出了一条毛巾,认真地将手上蹭上的表油擦拭干净。
她见状,一下窘迫起来——原来他只是要拿毛巾。
她还以为……正痴想着,抬头便得来路与漫不经心的一眼打量。似乎是见她两颊通红,他脸上还做出一副不解的表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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