府衙西南方的酒楼。
店小二和掌柜紧紧关上门窗,缩在窗户下瑟瑟发抖,吃饭的宾客都抱头躲在桌子下,就怕外面的官兵闯进来,拿他们治罪。
二楼的雅间,窗边。
孟津挑着眉,轻轻叹息,“裴相做事,手段太激烈了。”
赵雀虽然能眼睛都不眨地打杀府中下人,但第一次亲眼看到血流成河的场景,手指间夹着手帕,嫌弃地蹙起眉头。
柳如是则撇开眼,不停地喝茶,压住胸口一直往上翻涌的恶心。
孟津发现两位姑娘脸色惨白,勾勾嘴角,姿态潇洒地关上窗户,款款道歉,“倒是某失察了。”
赵雀撇开眼,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,努力撑起公主的威仪,“打杀十几个贱民,无妨。”
孟津用茶杯的盖子撇去杯里的茶水浮沫,“公主说的是。只是某不知,通县县丞被杀多日,张姓人才鸣鼓喊冤,是真有冤屈,还是另有图谋。”
赵雀是个连五皇兄如何行事都能置喙的有见识的公主,当即起身作揖,“请孟相明示。”
孟津放下茶盏,“藐视君上,是为失礼。滥杀无辜,是为不仁。残害忠良,是为不义。此等举止荒唐之人,怎配辅助天子,监察百官?”
赵雀说:“御史台当上疏弹劾。”
若是弹劾有用,御史大夫张能何至于招了一身腥。县丞之死,分明是裴相杀鸡儆猴。
但裴相公然杀了敲登闻鼓的苦主,若真闹到丹陛之下,皇帝也容不得他放肆。
所以,得继续弹劾。
看谁更硬气。
赵雀再次作揖,“多谢孟相指点。”
柳如是在一旁看着,脸色越发白,小心肝跳得更快。
她原本是个外围女,随着年龄渐长,眼看着姐妹们各个飞黄腾达,她却一事无成。某天晚上喝闷酒,一脚踩空,醒来后就到了赵应王朝。
她和周围人小心周旋,发现这是个她完全不知道的朝代,满怀信心地大发神威,创建望江楼和绣澜坊这两个据点,打造自己的商业帝国,同时和各路达官贵人交好。
她太清楚,和达官贵人交好,一则要投其所好,所以她抱住了皇帝的金大腿,二则要练就装聋作哑的本事。
而这两位贵人在她面前肆意谈论朝事,她隐约闻到了风雨欲来的阴谋味道。当即歪倒在桌上装晕。
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小。
掌柜开门,看到长街上血水汇集成小小的水流。吩咐店小二打扫。
店小二和厨房的人都抱着大盆,往外面泼水,洒扫,擦拭……
忙了一通,收拾干净,请楼上的贵人移步……
几天后,菜市场推出几个问斩的犯人。罪名五花八门,不足为道。若是毛小白旁观行刑,定能认出,那几人正是敲登闻鼓的张姓人。
而此时的毛小白,正窝在府中养病。
通县县丞,血流成河,一下子又把她带回那个充满阴霾的喜堂上。
她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,才得以从原来的家庭脱离出来!过上现在安稳的日子。
虽然裴相对大多数人来说,是煞星,是魔星,但她来说,是福星。
她管不了别人怎么想,但她感谢裴相。
同时,又害怕。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,转眼到了冬至。
滴水成冰的天气,天上飘下鹅毛大雪。
裴璎从勤政殿出来,看到的就是一副红墙白瓦,雪山连绵的壮丽景色。
旁边打帘的太监满脸讨好,递上珐琅彩暖手炉,替他系上孔雀羽狐裘披风。
轻盈的绒毛压在裴璎脸侧,衬得他唇色更加殷红。
太监一眼不敢多看,低头垂手,立在门帘一侧。
裴璎逐阶往下走,脚步不急不缓,两旁执勤的侍卫渐次下跪行礼。
很快走到勤政门。
抬脚跨过门槛,裴璎似有所感,回头仰望十几米远的高台上的大殿。
大殿侧门,侍人抬出一具尸首。发须皆白,绯红官袍。
半个时辰前,皇帝赵瑞召集左右丞相,钦天监和一干老臣,商讨冬日祭祖等事宜。
张能突然出列,大声斥责裴璎滥杀无辜等一系列事。
裴璎捧着笏板打瞌睡,听到自己的名字,又听到张能熟悉的强调,眼睛都懒得睁开。
皇帝赵瑞也听腻张能的唠叨,摆摆手,“爱卿严重了。此事稍后后再议。”
没想到太子太师抖着雪白的胡子,站出来大骂,“陛下,万万不可!老臣历经三朝,从未见过残杀击鼓的苦主。依本朝律法,有人击打登闻鼓,主司必须受理,否则罪加一等。陛下,裴相无视君父,无视朝律,其心可诛啊……”
扯着嗓子嚎啕大哭,“陛下……”
在太子太师有节奏的哭声中,裴璎悠然出列,“敢问太子太师,你家后院墙上提了一句诗,公公何妨弹一曲,肥水不流外人田。如今还在否?再敢问陛下,内德不修,有何颜面谈仁信,有何颜面谈朝律?”
赵瑞一听来精神了,颇有些同道中人的谈性,“老太子太师,你家后院真有这句话?”
太子太师身体踉跄,脸涨得通红,仰天大吼,“竖子污我!污我……”一口气没喘上来,倒在地上再没醒来。
52书库推荐浏览: 宁南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