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外星光点点,院门口吊着一对绸纸糊的灯笼,烛光惶惶,照出饭婆子模糊的影子。
青竹园门扉轻掩,一推就开。
毛小白在手上哈气,哆嗦着问,“范婆婆,您找我?”
饭婆子从怀里掏出草纸包着的大红薯,热乎乎地揣到毛小白怀中。
“明儿腊八,厨房的人今天赶早起来泡豆子,灶上煨了几个大红薯,我专程给你送来两个。毛丫头,得空儿回去看看,大家伙儿都想着你呢。”
红薯香甜的味道弥散开,冷清暗沉的黎明也变得温暖。
毛小白重重点头,“好,范婆婆,年根上我就去给您拜年。”
饭婆子摆摆手,“厨房还有事,我先走了。得了,别送了。”
毛小白目送饭婆子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,不其然想到过去那些年……
过年的时候,天气冷,活计又多,她最犯愁。
但现在,她对这个新年,开始期待起来。
腊八这天,天未亮,府里开始传粥,皇城中的大小寺庙也施粥。
毛小白喝了两大碗粥,吃了一个烧饼。就开始干活。
干完活,毛小白和府里的采买一起出去,去寺庙打一份粥,沾佛光福气,顺便再把她这些日子整理出来的绣样子和穗子换了铜钱。
熟门熟路地到了南区的泰盛布庄。
布庄里,掌柜啪啪地打算盘,两个伙计挥舞着鸡毛掸子,忙上忙下掸灰。
掌柜见毛小白,连忙招呼她去里间,和她谈生意。
年关将近,不少人家置办新衣。穷苦人家有的穿就已经乐得合不拢嘴,家里稍微富裕些的,买不起绫罗绸缎,最喜欢挑有绣样子的粗布。过年走亲戚时,穿有花纹的衣裳,顶有面子。
可绣娘眼高,经手的都是软缎子,根本看不上在粗布上绣花样子。数来数去,能吃下这一大桩生意的,只有零散接活儿的丫头妇人们。
毛小白便是其中之一。
掌柜抿着茶,奉劝毛小白抓住这次商机。
毛小白心动不已。
她现在缺钱啊!每个月的月利扣了笔墨的钱,所剩无几。她想挣钱攒钱,就得抓住这些零散时机。
但她又很为难。
每天把再多的时间放在读书习字上都不为过,但进展仍旧很缓慢。毕竟年岁大了,记东西很慢,很难。
左右为难之际,掌柜问她,“姑娘,不知你是否认识会做绣样子的姑娘婆子们?若是认识,可以介绍给老朽。”
毛小白欣然允诺。
走出布庄没多远,追上来一个头戴发箍的年轻男人,“姑娘,请留步。”掏出一块粗布,“姑娘,这是你做的吗?”
毛小白飞快瞥过绣样子。
翠绿色的大孔雀,站在牡丹花中,回首睥睨,尾羽纤长。
确实是她做的。
毛小白心存警惕,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
年轻男人笑道:“姑娘莫怕。在下张生。我家小妹日前在布庄买了这幅绣样子,非常喜爱。整日揣摩绣样子的配色和针法,都不得要领。家母命我来布庄打听做绣样子的绣娘。但布庄掌柜三缄其口。想来是把我当成同行,心存戒备。我在布庄外候了几天,终于见到姑娘。”
毛小白眸光微闪,“我没做过这样的绣样子。”
口说无凭。若是张生真的不是布庄掌柜的同行,掌柜又何至于如此忌惮他?最大的可能是,这男人在她面前掩埋身份,想挖掌柜的墙角。
张生听了这话,狠狠攥紧拳头,面色大变,拉扯毛小白的手,“娘子,你怎能胡说?快和我去见官!”
毛小白被变故吓了一跳,“谁是你娘子?你怎么红口白牙乱说,快放开我。”
张生冲四周的路人大叫,“请大家伙评评理。我不过离家半个月,你就抛下我老母亲,装扮成姑娘的模样,跑出来找汉子。我手中的汗巾子,不就是你送给贼汉子的信物?现在被我拿住了,还想否认?速速同我去见官!”
周围路人指指点点,“这妇人其心可诛。快快送去见官,痛打她三十大板,看她以后还老不老实。”
有人朝她扔石头,骂她是没心肝的小娼妇。
毛小白百口莫辨,顺着张生的力道扑过去,狠狠咬在他耳朵上。
张生疼的大叫,赶紧捂住耳朵。
再看手,果然手掌上全是血。
毛小白趁机跑了。
张生大叫,“小贱人,站住。”
人群中有两个闹事的,拦住毛小白,一巴掌挥在她脸上。
毛小白晕头转向倒在地上,另一个趁机反绑住她双手,往她嘴里塞布团,和先前那人合伙,抬起她,冲男人的喊话,“张生莫急,我哥儿几个帮你把她送到官府。”
张生喘匀气,彬彬有礼地拱手,“多谢两位好汉。只是家丑不可外扬。还请两位好汉把这妇人送到我家中,由我老母亲亲自责问。”
两个路人像抬乳猪一样,抬着毛小白,走过两条巷子。路人指点着他们议论,任凭毛小白呜呜乱叫,无人伸出援助之手。
进了院子,关上大门,上了门栓。
毛小白被扔在院子中,蹭掉嘴里的布团,“你们搞错了,我不是张生的娘子。我是右相府中的下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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