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实和脚步紧赶慢赶的到长生巷,月亮已经垂到了西边,街上更夫的吆喝声飘渺遥远,“夜半三更,小心火烛……”
王实以为裴璎已经歇下了,蹑手蹑脚的进门,准备寻一间厢房歇下,没想到在庭中看到裴璎和孟津。
孟津身上裹着裘衣,自然不怕冷,脸上都透出一层红润的神光。相比而言,衣着单薄的裴璎脸色发白,唇色都有些白。
王实拢着双手,小跑着到裴璎身边回复,“大人,时辰不早了,该歇了。”
孟津打哈欠,嘟囔着,“那丫头就长了一张漂亮脸的,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憨货!也罢也罢,改天再去您府上叨扰,会会你最宝贝的玲珑白猫。”
说着,摇摆着长袍广袖,往房间走去。
王实这才一五一十回禀,“毛姑娘安置妥当了。”又把毛小白的遭遇说了一遍。
裴璎看着西边的月亮,莹白如玉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。
王实屏息凝视,没再说多余的话。
庭中起风,冷气更甚。
两人呼出的气喷在睫毛和额前的头发上,都能凝出一层白霜。
王实担忧道:“主子,您总在天寒地冻的地儿待着,长久以往身体受不了。”
裴璎双手拢在一起。袖口中,右手轻轻转动左手手腕上的珠子,恩师去世的那晚,也是这样一个天气。又黑又冷,好像永远等不到天亮。
裴璎长叹一声,喉咙里溢出一丝冷笑。
他留不住父亲,留不住恩师,难道连一个小小的下人也留不住吗?
一甩袖子往正堂屋走。
正堂屋的抱厦中,柳如是耳提面命的培训几个侍女,“老娘辛辛苦苦教你们一场,完全敢拍着良心说绝对仁至义尽了。经过这一晚,你们是当草鸡还是当凤凰,就看你们各自的本事了。不过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,我柳如是从来不养废人。做不成事的趁早给我滚蛋!”
昂首挺胸训得更起劲儿,回头看到立在能连前面的裴璎,整个人一哆嗦,卑躬屈膝的笑道:“哟您怎么过来了!可是姑娘们伺候得不顺心?”
回头使眼色打手势,笑得嘴角裂到耳根下,“您放心,这批姑娘……”
裴璎突然扬手,挥出一巴掌。
柳如是猝不及防地扑在地上,惨叫着,捂住脸颊,泫然若泣,好像裴璎是个负心汉,而她是被负心汉辜负的可怜女人。
抱厦中灯火通明,一屋子侍女大气不敢出,甚至还往后退,挤成一团,就怕自己成了出头鸟。
裴璎对这些女人全然视若无睹,上前两步。
柳如是双手撑在地上,拖着身体往后爬,很快抵到桌腿上,退无可退。
裴璎俯身,居高临下的看着她,眼中没有过多的情绪。但柳如是却觉得自己在他眼中就是一个臭虫,茅厕里的蛆蛆……
裴璎轻启朱唇,“我能捧你,也能摔你。下次再敢动我的人,就把脖子洗干净,我亲自把你的脑袋拧下来。”
柳如是瞪大眼睛,泪珠一颗一颗的掉下来。
若是此处站着的是孟津这样自诩风流的文仕,或是刘武那般怜香惜玉的主,说不定会把柳如是抱在怀里细声安慰,但他是裴璎。
不近女色,不近人情,铁血心肠的裴璎。
看着裴璎离开的背影,柳如是狠狠咬住手掌。她所以为的正确的打开方式是,她凭借自己的智慧和美貌在古代发光发热,成为赫赫有名的小富婆,收一堆后宫极品美男,小日子过得风光又潇洒。
她一直把两年前收到裴璎邀约的那一刻当成事业起步的标志,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和裴璎是很好的合作伙伴,她大肆敛财,他当她的后台。她当祸水妖姬,他当盛世奸臣……
她有时还会想,就凭裴璎那张精致的脸,冷美人的气质,待她大功告成之后,她可以多给他几分怜爱。
但刚才,他居然为了一个一无是处的蠢货打她!
绝对!不原谅!
裴璎走出抱厦,狠狠刮了一眼正堂屋的房门。
房间里,赵瑞还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。
王实沉默的跟在他身边,把刚寻到的一件裘衣披在他身上,就听到裴璎吩咐,“这两天,密切关注柳如是的行踪。凡是和她接触过的人,和她有关的事,无论大小都向我汇报。”
裴璎两年前第一次见到柳如是的时候,就把柳如是这个人看穿了。心高气傲,睚眦必报,心肠歹毒,唯利是图……
他亲自出手惩戒她,若是一般人必然会缩着头躲避他的锋芒,但柳如是却要反着来。恐怕现在那女人心中想着的,就是要狠狠给他一个教训。
而柳如是动手,说不定能给他一个契机。乌烟瘴气的朝堂,他呆够了。
天将亮时,刘进忠从正堂屋出来,捏着戏腔嗓子对裴璎笑道:“昨儿出宫之前,官家心情甚好的说过,今天柳娘准备了很好的货色。的确那货色入了官家的眼,但和官家预想差了几分。”
刘进忠举着食指和拇指比划着,眼角流露出绵长的光彩。
裴璎从袖中掏出一方碧玺玉佩,“这世上哪有百分之百精确的事情。不管是差两分还是多两分,还不是全凭公公美言吗?”
刘进忠捂着嘴,嘎嘎的笑了,“裴相说话,真是越来越好听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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