屏幕上的最后一行字让薛莲心中忍不住的怅然。
“干嘛呢不睡觉?”
她吓一跳。
周峋裸着上身往沙发上栽。
薛莲看他倒得利落,伸手接住他上身缓冲一下。
”怎么起来了?还不穿衣服?”她暗暗心虚,身上的烟味清淡。
一头长发倾泻在莹白的小脸两侧,她一低头,发尾就扫在他的眼皮上。
他胳膊一抬,反手勾住她的脖子拉下去,她一惊,唇就落在他的鼻梁上,薛莲只觉得自己的上嘴唇都磕肿了。
掰开他的手,薛莲有些怒,“撞在鼻子上很危险”。
“你过年去哪儿?”周峋倒是没什么感觉的样子,懒洋洋地坐起身。
“都行。”薛莲拍拍他的胳膊。“走,回卧室,一会儿感冒了”。
周峋将盘着腿的人一把端到自己的身上放着,“来,小棉袄”。
她眯着眼看他,双手搭在他□□的胳膊上,脸凑在他胸膛,“你上了我也就算了,还想当我爸爸?”
屋子里没开灯,依旧是那点儿壁灯的光混着路灯侥幸渗进来的光。
他被她气笑了,“外表看着倒是端庄又禁欲,怎么没发现你还有神经病的潜质”。
我还真就是神经病,薛莲在脑子里跟他斗嘴。
她想要站起身,结果周峋的胳膊环在她的腰腹处不松,“你再这样真的要感冒了”。
“你还没说你过年去哪儿”,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的口气。
夜里连空气都好像比白天稀薄,两个人之间生出丝丝缕缕的缱绻。
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?他开始问自己的行踪。
高三那年,还没能等到那份喜欢被说出口,事情就发生了。
那根被她认为可以拯救她人生的绳索断得猝不及防。
病房外,刘开勇和余春兰一个劲儿地跟周峋一家道歉,而他们并不作回应。
她远远站在一边,看着那几个人,只觉得自己跟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,人形模糊似光和影。
等了整整一个下午,结果就是周沐死亡,薛杨成为植物人。
薛莲倒是没哭,只是神色很古怪,她蹲在墙角,专注地看着医院里来来往往,医生、病人、家属,皆众生相。
天暗下来,她站起身,走到太平间,宽大的校服罩在身上,肩膀处一小块骨头突起,身体里全部都是冷风。
周父揽着哭得喘不过气来的周母,一向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自己此时无能为力,他安慰不了妻子,救不活女儿,甚至自己也摇摇欲坠。
薛莲深呼吸一口气,抬手推开门走进去。
一双纤瘦小巧的脚光裸着出现在她的视野里,头皮像是被匕首划开,这双脚,和当年自己父母的相比,还没有走过很多路,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,甚至没有一点点的茧子,它白嫩而柔软,却冰冷又死寂。
“死得为什么不是你弟弟,为什么!为什么!”,优雅知性的女人此时眼角欲裂,语言怨毒而绝望。
周峋沉默地站在一旁,手紧握成拳,没有流泪也不上前去拦。
薛莲被周母扯得站不住,却也不去拦她,一个踉跄,就侧身重重的摔在地上光洁的地面上,她有些发晕,半天趴在地上起不来。
“啊———”周母被周父紧紧抱在怀里,挣脱不开,于是大声哭喊尖叫。
“周峋,去把她扶起来”,周父生硬地扔下一句话,抱着几近晕厥的人出了太平间。
太平间的房梁吊得高,此时重新安静下来,没了人声之后,温度像是到了冰点。
他俯下身,扯着她的胳膊,“起来”。
薛莲想要借着他的力站起来,另一只胳膊却抬不起来,只好先坐在地上,“我……”
话还没说出口,周峋就将人抱了起来往外走,薛莲艰难地扭头看盖着白布的人,他们离她越来越远。最终只剩她一个人躺在黑暗里。
来不及了。
周沐和薛杨,都来不及再去爱了。
周遭的事物变得模糊毛躁,眼泪跟着就往下掉,她像是刚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父母死的时候,她什么都做不了;现在,到周沐死的时候,她依然什么都做不了。
甚至,对于现在半生半死的薛杨,她能做的,又是什么?
好,真是特别好,仿佛造物主在通过这些事冲她喊话,你真是没用,活得没有意义,什么都做不了。她恐惧,她愤怒,当初的无力感蔓延到现在,就是足以灭顶的绝望。
两个人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。
周峋指间一支未点燃的烟,他不回头都知道,身边的人还在哭,只是一点声儿都没出。
他单手枕在脑后,靠在墙壁上,后脑勺的疼痛一阵一阵袭来。
彼时已经是深冬季节,快要到腊八节了。
过了腊八就是年。
她打算除夕就跟周峋表白——她不在乎谁先喜欢,也不在乎谁先表白,她只知道,当下有这么个人,而她喜欢。
肆意、莽撞,这些完全与薛莲不搭的词语,却在那一刻全部找上门来。
没了,全部都没了,那个热烈的女孩子,像一块坠入深海的热铁,温度迅速消退,然后变得坚硬、冰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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