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澜音姐弟和她也不必每日提心吊胆,怕傅德清好转之前,碰见难捱的大事。
除此之外,瞧着傅德清那满身重伤,担忧也日益深重。
上阵杀敌是在枪林箭雨里穿梭,凶险异常。傅德清深入敌腹,换了一身重伤回来,那么傅煜呢?
平叛之战,不像对敌时肆无忌惮。他孤军南下,也不知处境如何?
攸桐几乎是数着日子盼他回来,甚至有天晚上梦见傅煜身负重伤、浑身是血地回到了南楼,如那日的傅德清般面色苍白、奄奄一息,她手忙脚乱地帮着包扎,又是心疼又是担忧。从噩梦惊醒,只觉胸腔里砰砰乱跳,是她来到这里后从未有过的紧张恐惧。
她用了许久才平复心绪,摸着他曾睡过的枕头,呆愣愣坐了大半夜。
早晨去寿安堂问安,听老夫人去佛堂时,也跟着进去默默进香,祈盼他安然归来。
这般担忧记挂,默默扛到五月底,才听说傅煜大功告成,正快马往回赶。
攸桐眼巴巴地等,仍按着秦良玉开的药膳单子,每日一餐不落地往斜阳斋送吃食。
这日晌午过去时,傅德清精神不错,靠在软枕上,正跟姐弟俩说话。
傅昭近来“在府里养伤”,功课却没落下,每日仍按书院布置的任务读书。傅德清闲着养病时不宜操劳,没了军务大事,便腾出闲心,给姐弟俩讲解史书里的故事。见攸桐进去,笑着搁下书卷,招呼儿女们先吃饭。
傅昭搬来旁边的高案,傅澜音便利落地布置碗碟。
三个人六只手,一转眼便将菜摆整齐,挪到他跟前。
傅德清伤势未愈,不好乱动,只靠着软枕端起饭碗,笑着感叹道:“好啊,受了顿伤,倒成了福气。南楼这些菜做得精致,比外面酒楼的名菜都好吃。攸桐——你身边果真人才济济。”这般赞叹着,很给面子地将饭菜吃个精光。
攸桐跟他相处久了,颇觉出几分慈父的亲切,便笑而盛汤。
才刚盛了半碗,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,不过一眨眼的功夫,从院门口窜到了屋里。回过头,门扇剧烈晃动,一道黑影疾风般扑过来,转瞬便到了榻前——瘦削峻漠的脸庞,眉目英挺如剑,眼窝深陷,带着点淡淡的青色,神色颇为憔悴,颌下冒出短短的胡茬,不是傅煜是谁?
他显然是昼夜不眠地疾驰回来,身上细甲没换,甚至带着连日赶路后的汗水尘土味道。
屋里几个人齐刷刷地瞧过去。
攸桐手腕狠狠颤抖了下,几乎没端稳瓷碗,定定望着他。
这人如疾风扑来,龙精虎猛,想必不曾受伤。
原本悬着的心在那一瞬落回腹中,攸桐看着那张熟悉之极的脸庞,胸腔里又砰砰跳起来,有些激动似的,眼眶微热,却笑逐颜开。
那一瞬,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地意识到,她究竟有多盼着这个男人安然归来。
第56章 温柔
兴许是傅煜回来得太过突然,非但攸桐, 连傅德清都愣愣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儿子。
傅煜疾奔而来, 胸膛微微起伏,紧盯着他, “父亲伤势如何了?可曾伤到要害?”
“不过是伤筋动骨,最初两日确实有点吓人,如今好多了。”傅德清挥挥手臂,满脸轻松之态,“照这般养两个月, 便能提刀上马,再去杀那些老贼。你回来得倒快, 我还想, 按最快的脚程算,也该后日才到。”
“韩将军领兵回城,我先行一步。”傅煜解释。
所谓先行一步,自然是不眠不休、昼夜兼程地连日赶来了。否则, 以傅煜的那龙虎精神的体格, 哪至于熬出深陷的眼窝。
傅德清无奈摇头,“还是性子急, 沉不住气。”
沉得住气就怪了。
驻守边塞这些年,鞑靼的兵马有多凶悍,那两位将领有多老辣, 傅煜岂能不知?对方合力而来, 就跟傅家和西平王合力出征一般, 岂是轻易能对付的?傅德清孤军深入、斩将夺帅,其中凶险无异于九死一生,傅煜即便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沉着,听到这消息,也觉胆战心惊。
哪怕家书里说傅德清已无恙,岂会全然相信?
待南边战事平定,将回军的路线安排妥当后,立刻马不停蹄地疾驰回来。
这其中的焦灼担忧不足与人道,傅煜闷声盯着父亲,看他躺在榻上动弹艰难,立时瞧出端倪,道:“我瞧瞧伤势。”
攸桐闻言,先跟傅澜音退到侧间,傅澜音又颇有眼色地拽走弟弟。
傅德清却是笑意微沉。知道傅煜一碰便要露馅,他索性将那点轻松之态收尽,道:“不必看了,家书确实隐瞒了伤势。我被救回时,浑身上下没半块好肉,还昏迷了几日。如今虽无性命之忧,腰腿却不太好动弹,须养几个月才成。你这笨手笨脚,别碰到我伤口——老子怕疼。”
屋里片刻安静,傅煜伸出去的手僵住,半晌才颇僵硬地收回来。
“还能站起来吧?”
“咒老子呢?”傅德清平生最怕的便是令亲人担忧,摆摆手道:“养好伤就能下地,到时候领兵打仗,不会含糊,如今不敢动是怕落下毛病。再说,澜音和昭儿胆子小,这阵子全凭魏氏在旁开解宽慰,你摆出这架势,他们岂不更要担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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