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枚铜哨,是回京时傅煜给她的,当时他曾说,倘若途中不慎遇险,鸣此哨会有人接应,不过那时有他陪伴,没出过岔子,铜哨也没派上用场。回齐州后攸桐也没丢了它,每回出门都带着——这时节又没防狼喷雾,她势单力薄,碰见麻烦,示警找人求助是最要紧的事。
不管召来的是哪路神仙,都是傅煜的麾下,足够对付这些地痞流氓。
哨声高亢清亮,音色独特,破云而上。
那些汉子仿佛愣了下,面面相觑。
极远处,伏在灌木后的蒙面男人也是一愣,没想到这女人身上竟带了傅煜麾下示警所用的铜哨。傅家在齐州布有天罗地网,哪怕荒山野岭,这哨声破云而出,两炷香的功夫里,必定会有人赶来营救。
他若想在那群痞子劫走马车后再下手,怕是会来不及。
心念动处,目中杀意顿盛。
他悄然往后面比个手势,手中劲弩拉满,对准车中丽人,铁箭破云而出。
天阴风凉,山间树梢轻晃,风声徐徐。
那铁箭铮然而出,无声无息地扑向攸桐面门,在靠近车厢之前,斜刺里却有一枚铁弹丸疾飞而来,不偏不倚地击在箭簇之上。火花四溅,金戈交鸣,那铁箭被击得转了方向,几乎是一息之间,噗的一声刺入骏马脑门。
铁箭疾劲,如携雷霆之势,那马一声哀嚎,剧痛之下,当即狂躁,四蹄腾空跑了半步,被那力道带着轰然倒地,连带马车都迅速拐个弯,翻倒在地。
对面男子没瞧见铁弹丸,隔得远也没听见动静,见铁箭射歪,目露震惊。
想再弯弓时,那翻到的马车车底朝他,拦住里头的人。
马车厢里,攸桐听见那金戈交鸣时,才看清是一枚铁箭扑面而来。心跳几乎在那一瞬停止,就在她以为要命丧当场时,那铁箭却射死骏马,天旋地转之间,马车侧翻,她的脑袋撞在厢壁,隐隐作痛。
车帘被山风卷起,惊魂未定、晕头转向之际,她看到有道黑影朝她扑了过来。
魁伟刚健,身如疾风。
第69章 温柔
隔着茂盛的灌木丛林, 有利箭破空而来,铮然钉在马车底,尾羽剧颤。
攸桐心惊胆战, 瞥见那道熟悉的黑影时, 一颗心险些跳出腔子。她身无铠甲,哪敢贸然跑出去接那劲弩铁箭,只慌忙蹲身躲好,目光黏在那几乎是从天而降的悍厉男人身上, 不可置信。
山风鼓荡,吹得衣袍猎猎, 傅煜疾扑而来时, 如俯冲而来的鹰。
他现身救护之际, 附近也传出一声清亮尖锐的哨声,跟攸桐方才吹的相似。
攸桐死里逃生,呼吸都顿住了, 待傅煜靠近时,连忙将手递给他。
远处刺客瞧见人影,当即弯弓再射, 连珠而来。
傅煜却似无所畏惧, 左臂伸出将她护在臂弯,借着马车板壁避开最先射来的那支,手中漆黑的短剑挥舞, 四溅的火花中, 将近身箭支尽数击飞——共有五支, 看来对方阵势不小。他瞳孔缩紧,趁着对方换箭之际,抱紧了攸桐,纵身跃出马车,步履如飞腾挪,躲在方才扫见的山石后面。
背后铁箭携着劲风,铮然射在山石上,击得石屑乱飞。
——若不是傅煜掐得准,身手快,怕是已然洞穿她的骨肉,非死即伤。
攸桐惊恐而欢喜,紧躲傅煜身旁,余光瞥见林里有数道黑影窜出,直扑那群拦路地痞。
远处灌木里的动静也仿佛停顿,没了利箭追杀,却有交战的动静传来。
攸桐心里咚咚直跳,抬眼看傅煜,那位面色黑沉如腊月寒冰,深邃的眼底精光湛然,隐有怒气。见她浑身上下并无伤处,傅煜似松了口气,没再逗留,只沉声叮嘱道:“躲在这里,别怕,有我在。”
话音落处,人已腾身而出,扑向灌木深处。
他本就生得魁伟刚健,寻常走路虎虎生风,这般情势下更是迅如疾风,几个起落便已远了。穿过灌木丛,对面携劲弩伏击的刺客已然暴露,正拼死挣扎,试图逃走。困住他们的是傅煜身旁的三名暗卫,各自守在左中右路,彼此呼应,仗着身形灵便、招式凶猛,织成一张密网。
待傅煜赶到,便如关门打狗、收网捕鱼。
沙场上千锤百炼的硬汉,肩负将士百姓的性命,手染万千敌军的鲜血,对敌时从无迟疑手软。傅煜腰间长剑已然出鞘,见有刺客欲反扑,神情更沉,脚步丝毫不停,剑尖却又狠又准地刺到对方胸口,而后轻轻一绞。
血从剑身流出,剧烈的疼痛令对方神情扭曲,暴喝声夹杂着血沫。
在对方弯刀沾身之前,傅煜身形稍挪,余光都没再分给他,扑向同伙。
事出突然,身后又是手无寸铁的娇妻,傅煜招招狠辣致命,只给对方留一丝活气。
远处,攸桐双手扒在冷硬的石上,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。
跟傅煜成亲后,她听过许多他英勇杀敌的事,却从没真的见过。只在年初他率军南下平叛时,隐约领略到永宁兵马副使在旌旗下的威仪气度。此刻,她瞧着远处纠缠交错的身影和相继倒下的此刻,虽瞧不出对战细节,却觉傅煜迅如猛兽,长剑在手,所向披靡。
心里五味杂陈,是害怕、是惊慌、是意外、是欢喜,无暇细究。
她只是瞧着那道背影,心里咚咚狂跳,双拳不自觉地握紧,掌心汗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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