念着这个名字时,许朝宗脑海里浮起的,仍是那位青梅竹马的少女。
活泼娇憨、姿色过人,虽不通世务,却天真善良,肯拿自身的性命来护着别人。
若徐淑能求得她宽宥,傅煜那边就好交代得多。
许朝宗长叹了口气,没再多说,缓步除了屋子。
徐淑双腿发软,跌坐在地上,两眼愣怔。
往日旧事历历在目,当初徐家踩得有多狠,徐淑一清二楚,而那日留园里攸桐疾言厉色,亦可见怀恨之深。
当真要去求魏攸桐吗?
以她费尽心机求来、委曲求全保住的王妃尊荣,去求昔日败在她手下,几乎就被斩草除根的那个女人。许朝宗离皇位一步之遥,她离那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,也是咫尺距离啊!身份悬殊,旧仇横亘,岂能忍辱低头?
可若不求,许朝宗当初能为夺嫡割舍下情分极深的青梅竹马,如今皇位近在咫尺,会不会如从前般,割舍下她这个徒有虚名而无多少情分,如今更无娘家助力的结发妻子?
徐淑没有把握。
甚至,她觉得许朝宗很可能走跟从前同样的路。
去求,不过忍一时胯。下之辱,尚有翻身之日;不去求,落到傅煜手里,便是前路尽断。
徐淑已无暇后悔旧事,她只恨许朝宗的无能、心狠,而后犹豫、权衡。
她整整枯坐了一宿,次日清晨,才勉强打起精神,命人去请攸桐过府叙话。
攸桐赏脸,乘了睿王府那辆华贵的马车过去,直入内院。
迎接她的是卸了钗簪玉环,脸上没涂半点胭脂粉黛的睿王妃徐淑,孤身跪在侧间里,身上衣衫简素,脸上泪水涟涟、神色憔悴。
第97章 俱罚
自春月一别, 攸桐跟徐淑便再没见过面。
彼时徐淑还是端庄高贵的睿王妃,锦衣绣带,金钗凤簪,层层粉黛堆砌出皇家的贵丽姿态。而此刻,她却是素面朝天,两只眼睛在哭过后微微浮肿,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时, 目光如同死水, 早已没了昔日的张扬傲然。
入了宗室谱牒的王妃, 太师的孙女,原本只需向宫里最尊贵的人下跪。
此刻,却是朝着门口, 面如死灰。
这场景落入眼中,哪怕攸桐早有心理准备,却仍微微讶然。
旋即停了脚步, 不言不语, 偏头将她打量。
徐淑即便下过决心,对上攸桐那目光, 也觉得脸上仿佛被锐利的刀剐、被炽烈的火苗烤, 难堪屈辱之极。有那么一瞬,她甚至后悔今晨的决定, 觉得如此忍辱求存, 不如傲然赴死, 尚能保全此生体面。然而求生的本能, 终是压过心头种种情绪,死后万事皆空,但活着,却还有许多盼头——她已付出了许多,岂能轻易放手?
她张了张口,声音是意料之外的平静。
“今日请你过来,是为从前的事。诚如帖中写的,当初那些事是我徐家对不住你,如今旧事澄清,徐家背负着满城的骂名,落入当初你曾处过的境地,祖父更是因此事而丧命。攸桐——”徐淑抬眼,面色苍白,“咱们这笔账,你还有多少没算清的,今日一并说明白吧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算清楚了,便不必牵扯旁人,更不必拿这些琐事威胁殿下的大计。”徐淑垂首缓声,神情里皆是落败后的颓丧,“从前的事,是我对不住你,今日过来,便是脱簪赔罪。你心里若有怨气,打我、骂我都可,只盼能解开心结,算清昔日的恩怨。”
她双手笼在身前,姿态卑弱,如同从前哄原主时,态度诚恳,情真意切。
攸桐心底冷笑,“王妃这是想……求情?”
徐淑神情一僵,却仍点头道:“你我之间是私怨,殿下的却是家国大事。还望你能以国事为重,手下留情,劝傅将军一句,襄助殿下。”
这帽子倒是扣得不小。
攸桐挑眉,“你这是求情,还是威胁?”
“求情。”
“唔,难得。”攸桐颔首,啧啧一声。
——脱簪请罪,忍辱求情,看来这位王妃仍心存幻想,以为熬过了此劫,仍能如从前般,跟许朝宗夫妻和美,忍辱换个锦绣前程。
既然如此,戳破这幻想,让她尝尝原主曾经的绝望伤心,未尝不可。
攸桐哂笑了声,“我还以为,你费尽心思求来王妃之位,殿下待你有多好,原来不过如此。我们之间仇怨有多深,他难道不清楚?一场脱簪请罪,一句对不住,就能化干戈为玉帛了?”
这显然是不欲轻易和解的意思了。
徐淑记忆里的攸桐仍是旧时的天真少女,吃软不吃硬,闻言面色微变。
便听攸桐续道:“这男人啊,说他深情吧,转过头就能割舍,譬如当初抛开我,如今推出你。但要说他绝情,却又未必,尤其睿王殿下并非大恶之人,当初瞧着那般欺压于我,难道就没耿耿于怀?当日恩佑寺里进香——”她顿了一下,故意没说下文,只淡声道:“脱簪请罪,究竟是傅将军的意思,还是他的意思?”
这话全然是冲着恶心徐淑去的。
恩佑寺里的情形、许朝宗的那封信,年初数次相见时许朝宗的眼神,攸桐都看得出来。
那位显然是旧情难忘、藕断丝连,虽狠心舍弃了原主,却没完全斩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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