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往上林苑走的脚步慢慢改了方向,两炷香的功夫后,便到了离凤阳宫不远的小厨房。
——傅家登临帝位,她腹中的龙胎自然重于食店,杜双溪进京后,这数月里便亲自照料攸桐的饮食。皇宫里地方宽敞,想搭个厨房轻而易举,御膳房的齐全厨具搬过来,食材也有人一堆人料理筹备,各色酱菜香料齐全。杜双溪本就极好此道,有了这天底下最好的厨房,做起菜拉埃更是得心应手,养得攸桐胃口越来越刁。
可惜怀着身孕有许多忌口,还是得挑着吃惯的菜来,免得出岔子。
即便如此,杜双溪也能玩出许多花样——
热腾腾的金乳酥才出屉,香味随着热气飘到外面,随风窜到鼻尖。宫女盛了端出来,六粒金乳酥做成各色花瓣形状,样式各异,外头千层酥软,里面是精心调的馅,混着柔韧的茉莉和桂花瓣,上头洒了细粉,精巧可爱。
攸桐取了一粒堆成蔷薇样式的,入口香酥,甚合胃口。
旁边是碗火腿鲜笋汤,脆嫩的笋配上红软火腿,虽是家常的菜色,却鲜味醇厚,诱得人食指大动。
攸桐吃得开怀,想着傅煜政务劳苦,便叫人盛了,亲自送去给他解乏。
……
麟德殿里,傅煜近来确实颇为劳苦。
谋天下艰难,想要守住更是不易。江山百姓夺到手里,随之而来的则是许家丢下的烂摊子——各处人心涣散、吏治混乱,兵将防守更是积弱,京城朝廷里虽有傅德明打理过,却仍有许多积弊。
这数月之间,攸桐在后宫养胎,他便在前朝收拾烂摊子。
好在傅家兵多将广,齐州以北边陲安稳,往西由徐夔震慑魏建,拦住遂州的数次袭扰,能让他腾出手来,专心打理朝政。
贴墙高耸的书架上,那副江山舆图高挂,上头做了许多标记。
从京城往东、往南,最初的标记稀疏,到如今已标记得密密麻麻,各州之间,按着山川地势都布置了兵马,足堪防守。一圈看下来,就只西边零星,是姜邵和魏建的领地。
傅煜负手立在舆图前,眉目稍沉。
已升了兵部侍郎的杜鹤则立在他身侧,翻着旁边案上的一堆文书,对照舆图向他禀事。末了,将那些翻得边角都有些磨损的文书收起来,脸上露出点轻松笑意,“后方无虞,皇上无需再忧虑。姜邵那边,贺将军已安排过,微臣也派了人手去,有九分把握,之后,就只剩遂州。”
“遂州呢,情形如何?”
“魏建贼心不死,仍不肯俯首称臣,不过——”杜鹤从案上翻出份名册,双手呈上,“魏天泽与他争夺权柄,这半年里又笼络了些人。哪怕抛开姜邵的协助,也不比魏建逊色。这些事,魏建还不知情。”
“哦?”傅煜抬眉,“他瞒得很紧?”
“魏天泽他……毕竟是将军挑出来的,兵法打仗之外也很擅长打理眼线消息,又有太子的身份,打蛇七寸从来都很准。他回到遂州一年半,就算时日有限,手伸不到太远,在遂州却已织了张网。这种事,从京城到遂州,恐怕没几个人能跟他比。不过他会这样算计魏建,倒是微臣没想到的。”
片刻安静,傅煜翻着名册,眉心微动。
魏天泽的本事,他当然很清楚。
兵法韬略、行军打仗的才能出众,打探消息军情时比杜鹤还胜一筹。当初若不是魏天泽来历成迷,让傅家不敢彻底信任,能调到两书阁的人便该是他。而如今如杜鹤般,年纪轻轻便任侍郎,又被引为亲信的,也该是他。
只可惜……
旧事迅速掠过脑海,傅煜沉吟了下,颔首道:“知道了,接着刺探消息。”
杜鹤应命,见他没旁的吩咐,便行礼告退。
出了麟德殿门,迎面攸桐在宫人环侍下徐徐走来。年近二十的美人,在有了身孕后更见婉转韵致,眉目沉静妙丽,身上宫装贵重合体,虽非盛装,端贵高华的气度却仍令人不敢逼视,忙躬身行礼,“微臣拜见皇后娘娘。”
“杜侍郎。”攸桐颔首,越过他,到得殿门前。
窗扇敞开,傅煜原想吹风透个气,听见这动静往外一瞧,面上随即浮起笑容。
等攸桐进去时,他已从堆积了满案头繁冗正屋的内室踱步出来,在门口迎住她,伸手揽在她肩头,缓步往里走,“这么远过来,就不怕晒着?”
“外头正和暖,哪能辜负春光。”
攸桐抬手,身后的小宫女便趋到跟前,双手呈上食盒。
傅煜随手接了,眼风微扫,那宫女会意,恭恭敬敬地退出去,掩上殿门。
微风徐徐,混着麟德殿西南角上那一树盛开紫荆的香气,因殿中并未熏香,那淡淡香气便能依稀分辨。不过很快,这香气便被掩盖——食盒揭开的时候,鲜笋火腿汤的味道飘散开来,是寻常烟火的味道。
攸桐盛一碗给他,傅煜尝了,果然说好吃。
待一碗汤喝干净,连那两块金乳酥都吃掉,方才为政事而生的烦闷也一扫而尽。
大抵是被攸桐感染,从前傅煜不贪口腹之欲,如今却也常被美食撩动心绪。
繁忙庶务里,她过来的时候,也是他难得的能名正言顺偷懒的清闲时光。夫妻俩闲坐说话,因攸桐怀孕后睡得不太好,傅煜便帮她按摩头皮,完了又换攸桐帮他按揉双鬓,消困解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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