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它颤颤回弹,细枝尽落,拍雨成雾,声势浩大。
甘怡没料到他连续两次都护着自己,不由得怔了一怔。谁知她还没回神,已听孙破问道:“你对我,也下这样的死手?”
甘怡直觉不好,甚至来不及开口,忙收剑挡住自己的要害。那剑上又是泥又是血,转瞬被大雨冲刷干净了,又是锋芒如雪。
两人只僵持了一刹那,天边雷光轰然滚落,照亮了彼此的脸。甘怡看见孙破红着眼,孙破看见甘怡指缝间鲜血直流。他们好像都被什么刺痛了一样。
可是下一个瞬间,天地又昏暗下来。甘怡用力一挣,却依然没有挣开。
她心里暗道不好。
作为一个女人,她的力量当然逊于男武将。从这一刻起,她就彻底落入下风了。
孙破从她受伤的手掌里抢过剑,剑尖朝下,用力刺下。可是剑柄上还沾着血,电光石火之间,甘怡一拳揍向他的手,让他也脱手丢了剑。平驿被她远远击飞,斜斜没入土地。两人就此厮打在一起,草木根折,泥水飞溅,却谁也不肯收手。
血流出来,马上就被雨水带走,渗入土地。两人都杀红了眼,手底下的招式渐渐凌厉起来,两人都讨不到什么好,很快就鼻青脸肿。但近身的拳脚功夫,甘怡总是稍逊一筹。最终,孙破一记手刀劈在她的后脑,将她劈晕了过去。
这个时候雨刚刚停止,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远离了战场。孙破听见稀稀落落的人群,听见他们疲惫不堪地提着刀剑,在四处搜寻着什么。
他体力不支,知道这是打扫战场的辰台士兵,只好就近找了个地方将自己和甘怡藏了进去。
然后才长出了一口气。
接着他神色复杂,摸了摸甘怡的脸。湿漉漉的,染着生硬的红色。她的脸并不细腻,所幸他的手也是半斤八两,因此摸起来,仿佛是一块冷玉。
他压抑着喘息,手指来回摩挲。
大概是因为脱了力,有些发抖。
然后他把甘怡抱到自己怀里来,没让她继续躺在潮湿的地上。他轻轻亲了亲她,感觉好像又在滴雨。
他最终摘了这丛林里宽大柔韧的叶子,做了简单的处理,将甘怡捆了起来。
☆、第四十九章
甘怡醒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,被紧紧绑在孙破的背上。
他们仍然在那片密林里,孙破一个人在背着她行走。
紧接着,好像心有所感似的,孙破忽然问道:“你醒了?”
甘怡不知该如何面对他,因此没有答话。孙破连头都没回,却了然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甘怡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低,低得不像是他。直到这个时候,她才觉得心里发疼,倏地流下泪来。
她努力偏过头,不想让泪水流到孙破身上,叫他知道。
她仿佛觉得孙破叹了口气,只是那也是无声的。就连肩背的起伏,也都被细细埋入了行走的痕迹里,了无踪影。
他们好像再也不是从前,连吃醋都会坦诚相待的模样了。
过了半晌,她冷冷道:“杀人不过头点地。我技不如人,甘愿一死。你这是要干什么?”
孙破一顿,才涩声道:“甘怡,我说过,我会保全你。”
甘怡没想到他真是如此打算。她也已经知道了穆翎帝的意思,无外乎要将她除去。与她曾经想过抗辰池的命不同,孙破若是抗穆翎帝的命,就实实在在的该算是叛国了。
辰池权利再大,名义上,也只是个摄政的公主,低于皇子、低于皇帝。
何况,孙破在穆国朝野中……本就立足艰难。
她心里五味杂陈,只道:“你保不全我。你我本是私情,哪能与国事相提并论?我劝你不必犯傻,直接提了我的头回去,尚能领功。”
“你以为我是什么人?!”孙破听了这话,陡然恼了,“难道要我杀了你,把自己当做什么大公无私的人物吗?还是为了什么名声、什么功劳?我既然说了要保全你,就必能做到!陛下那边……我也不会让他知道!”
甘怡的鼻子好像忽然塞住了,她闷闷轻笑了一声。
“我从前只听说你心狠手辣,没想到却是这么个天真的人物……你瞒得了一时,瞒得了一世?私自保全敌国将领,就算穆翎帝不追究,那些大臣也不会追究吗?不会寒了军心吗?你——”
“——你不也曾在军中回护我吗?你当时就不怕寒了军心吗?!”
“此一时、彼一时!你我之间,现在隔了多少条人命?事到如今不妨告诉你,你那些私军,半数都葬身此地!那些私军不是你一手带起来的吗?不就是你的那支奇兵吗?就算你不计较,你又让我怎么领情?!单是死在你手中的辰台将士有多少?”
甘怡说到后面终于控制不住,鼻音里都染上了哭腔:“你又知不知道,你出逃那天杀的人,就是谢君英?!”
“是……谁?”孙破站住了。
他打心底里不在乎他和甘怡之间隔了多少条人命,却知道,谢君英不同。
他想起来了。那个人死前,不光直呼了甘怡大名,还反复用“甘怡”这两个字,试图挽留他。他当时还有不解,现在却终于想通了。
谢君英,甘怡和他说起过这个人。她曾经说过,谢君英对她亦师亦父,是她最敬重的长辈。她讲到谢君英的时候,脸上的神采,几乎与讲到辰池时是相若的。他知道她对谢君英有着根深蒂固的依赖,就像稚子依赖先生、孩童信任父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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