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当然也会先扣住你,但是不伤你性命——”
“——有什么区别?”孙破猛地翻过身来,愤怒地凝视着她:“有什么区别?你难道希望我苦口婆心地劝你,劝你杀了我吗?”
甘怡哑口无言。
她当然不希望。她也希望孙破活下去。
于是她理亏又心虚,稍微缩了缩:“我不——”
孙破怒视着她,眼神在她双眼间来回颤动。一旁的火还没有灭,这密林的一切都有着充足的水汽,燃烧时发出必必剥剥的声音。
甘怡的嘴唇开开合合数次,几欲移开目光,可是她有种感觉,如果她移开了目光,就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眼神了。
很快,孙破疲惫地转开了眼。
“如果我是你,我就好好休息最后一夜。”他提醒道,“马上就要到穆国了。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又转过了身。他慢慢流露出了与他的容貌、年龄、乃至性格都不符合的沧桑,像是生命力都连带着流泻了出来,像巨大的垂死的潮汐,最后一次爬向沙滩的尽头。
终于,甘怡轻声在他背后道:“……我在辰台朝野上,多少还有些交情。如果现在是我在试图保你,至少三殿下保得住我。”
孙破一震,却没有回头。
却听甘怡忽然转了话头,又道:“你杀了不少辰台人,杀了谢君英,我也把你那一万私军尽数剿灭了,若这里是穆国,恐怕我还要杀的更多。我们之间,国仇也好,家恨也罢,没有谁对不起谁。你那天说是你先对不住我,若是为此要保我,大可不必。”
这话听得他窝心又窝火。
甘怡看不见他的脸色:“我不希望你保我,是不希望你为我冒死,也是不希望有一天你我地位互换。我不想领受你今天这样的痛苦。但是仇根已经深种,两国真到了交战的时候,无论三殿下,还是穆翎帝,都不可能分心再来顾忌你我私情。而我必然会为三殿下全力以赴,而你当然也不会手下留情。虽然现在我落在你手上,可你不杀我,到了那一天,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辰台对外交战吗?辰台没有打过大仗的将军,区区一个我,已经算是老将……我就算是陷在地狱里,难道就能心安理得地被你保护、站在战圈之外吗?我们或早或晚,总得不死不休——你难道不知道这一点吗?——就在这第一次结束,长痛不如短痛,不好吗?!”
孙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,攥着她的力气越来越大,甘怡的指尖甚至只能露出殷红的血色。他被血色刺了眼,却还是不肯稍微松手。
他不回头,只是在无人知晓的角度,盯着甘怡指尖发紫的血色,唯独一字一顿、慎而重之地回答了甘怡的最后三个字:“不好。”
☆、第五十章
甘怡醒来的时候,脑子里有一瞬间是空白的。
接着她想了起来,是入境前,孙破把她打晕了。
罪魁祸首此刻就坐在一边,靠着墙,已经睡着了。
原本在密林里赶路的时候,孙破甘怡就卸了甲。此刻他却又披起一身盔甲,脸藏在里面,显得小,少年感更重了起来。可是哪怕睡着,也仿佛是蓄势待发的猛兽,让人不会将他错认。
这是一间牢房。甘怡看见门锁的时候就反应了过来。
这里的墙壁是厚重的石板,稍微有一些潮湿,可能离开茂林还没有多远,至少这里与茂林同属南方,离施恩城已经很远了。房间除了门,只有一个又小又高的窗口,望出去,只有天空的一角颜色。风一吹,还是干干净净的,树叶、飞鸟、云朵……全都没有。
她想了想,觉得自己可能是在穆国的南疆——和燕桥接壤。
孙破成名,就是在穆燕交战之中。他能放心藏人的地方在这里,一点也不奇怪。
她打量了一下自己,穿着一身新的常服,身上并没有什么枷锁。
她马上要坐起来——才刚挪了一下胳膊,乏力感忽然狂风一样地席卷了她。她一动不能动,拼尽全力,也只是把手伸远了。孙破随手放在她床畔的剑重得像一块陨石,恪尽职守地将她的胳膊拦在了床上。
甘怡瞬间出了一身冷汗。
不知道是不是体温出了问题,那剑碰起来格外的凉。她用唯一能动的手指在剑上摸了摸,恰好摸到了剑铭。
那是她独处时抚摩过千千万万次的两个字,熟稔于心。
平驿。
甘怡咬紧牙,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。出于惊惧而一时剧烈的呼吸竟然让她有些喘不上气。
不过很快孙破就醒了。他更像是只打了个盹,甚至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,顺便瞟向了甘怡。
一看见甘怡,他的表情就变了。变得有些温柔,又有些不舍。
“醒啦?”他柔声问道。
甘怡皱了皱眉,问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“我不能让你跑。”孙破微微苦笑了一下,“我这里有一个周温,作用和你的蒙追月差不多。我让他配了一副药给你。”
“你要保全我的意思……就是把我一辈子扣在这里?一动也不能动?做个活人偶?”甘怡终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。
“不是。”孙破认真地跟她解释:“眼下,你这里实在不能出变故。我接到了圣旨……等过几年,我就亲自来放你出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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