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当时甘怡自责自己在辰台和孙破间的优柔寡断,孙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?人说“世上安得两全法”,就是告诉那些异想天开的痴男怨女,世上没有什么两全法。可是真遇上了那么个人,又甜又苦,又幸福又折磨,谁真能忍住,不犯自大的毛病、不去妄想那“两全法”呢?
尤其他和甘怡,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。
他轻轻动了一下,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甘怡压住了。他手背上贴着的是他熟悉的掌心,温度已经不似从前热烈了。
甘怡稍微动了一下,孙破忙闭上眼。接着他感受着那个熟稔的掌心离开他的手背,甘怡无声坐起来,却没有行动。
过了很久一会,衣物微微作响,有些微热力靠近了他的眼睛。
孙破尽力保持呼吸,不想叫甘怡发现他醒了。
有如丝如缕的东西扫过他的额头,像是谁垂下身子,贴近了他,发端传来不易察觉的皂角味。
接着他听见这个屋子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,有谁指掌上的茧微微向下动了动,碰到了他的眼睑。
甘怡上一次做此动作,也是他躺在病榻上。甘怡隔着手背亲吻他,刚嘟哝完一句“真当我傻么”,他就忙不迭地睁开眼睛调笑。
这次不合适了,他也没有那个心思了。
这个阴骘的男人,等到甘怡离开了,才敢无声痛哭起来。
·
次日,孙破没有睁开眼睛。
他听着从宫里跟出来的太医跟高伯说道:“将军身体明明无异,往日此时早已醒了……今日久久昏睡,不知是何故。我需回太医院一趟,看可否有人解惑。”
于是高伯把人送了出去,又叫了甘怡过来照看,只把琐碎的东西嘱咐了几句,接着也走了。
白天里人来人往,甘怡只好如履薄冰地照顾他,一举一动被孙破全都听去了。
他于是觉得这样也赚了。
可惜很快,煞风景的高伯和太医又回来了,又拿了新方子去煎。孙破这几年喝了不少药,最近对此尤为排斥,只认为自己治好了也不过是个死……今天倒恨不得能再多喝一点。
——无他,今天照顾他喝药的是甘怡。
他被人扶起来,靠在甘怡怀里,甘怡一低头,就好像是在亲吻他的头发。甘怡把药一勺勺吹凉,慢慢填到他口中。她明显没照顾过谁,动作虽然耐心,却不那么细致。
那左手是一点力气也不剩了,就只好搭在他的身上,虽然隔着衣物,但是这时隔经年的碰触,还是让人觉得发酥。
她的右手传来细微的颤抖。
孙破不知道她此刻心里是何滋味,他却是全然不怕一死的,甚至若非对甘怡心怀愧疚,他都几乎要笑出来了。
——只不过是因为甘怡昨夜不曾下手,只不过是因为甘怡还顾念着一丝旧情。
可是他心里又每每雀跃不久。因为他昨天看见了甘怡睡梦里的表情,那是爱恨难断、忠情难全的表情。为难又委屈。
他这些年几乎不曾醒来,消息闭塞,就连锁云关的事,穆翎帝也不准他操心。因此他是回到府上才意外听到了那里的消息。他得知甘怡逃了出来,得知锁云关人畜尽灭、寸草不生,却无从得知甘怡是如何逃了出来、何时逃了出来……他每每猜测,都是越想越忧虑,越想越惊心。
他只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多问上辰池一句:“除了你以外,还有人知道我与甘怡的事吗?要是甘怡活着,你们那边的人,会怎么对付她?”
只可惜,当时没有问,现在也没有机会再问了。
因此,他也无从考据甘怡这些年的生活。
不知道她有没有被人刁难、被人怀疑,不知道到底是什么,促使她来到了这里。
他心情浮浮沉沉,听了一整天甘怡的心跳。直至深夜降临,太医回府,高伯告退,房间里只剩了一个他……和甘怡。
他睁开眼睛,坐起身,扭头对甘怡一笑。
☆、第五十八章
甘怡并不惊讶,只是看着他,垂了一下眼睛。
她不知道为什么,竟然没有动,只是不自在地动了动左臂。
孙破不容她尴尬,马上开口道:“你知道我醒着?怎么知道的?”
他几乎是惶急地把台阶怼到甘怡脚下了。
甘怡道:“那个太医说你身体无异,唯独今天没有醒……我就有些猜测了。”
孙破马上又笑:“你这么了解呀?来了多久了?”
“一两个月。”甘怡一板一眼地回答他。
孙破又问道:“那你……是怎么入府的?高伯不应该——”
“——我当着他的面挑了自己的手筋。”甘怡反问:“你就只想问我这些?”
孙破没法立刻回话,因此眸光一暗,渐渐失去了笑意,只与甘怡面对面坐着,问道:“我想问的……你都会回答我吗?”
甘怡目光一阵飘忽。
她害怕孙破问她此行的目的。当着孙破的面,被他刚才那满溢着少年意气的笑脸一撞,她说不出口。
可是她只好道:“你只管问。”
“第一个问题,你的手疼吗?”
甘怡把胳膊收回来,道:“已经好了,不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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