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怡——至少表现在人前的——性格温厚,纵然对孙破起了疑心,也觉得自己跟人家没仇没怨,闻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。她虽然素日寡言少语,这个白眼可真是灵动极了——脖子不屑而缓慢地一转,两只眼里连一点黑眼仁都找不到了。
让人一看就知道,她在言语上争不过别人、又全然不认同对方观点的时候,将这个动作练习了多少遍。
蒙追月:“……”
蒙追月依然不甘心,又道:“你若如此放心不下孙破,就将他一并带着去嘛。”
甘怡其实也未尝没有想过这个法子,只是想了想孙破,便心中抗拒——他那张嘴,真是太难招架了。
不料她才这么想着,蒙追月已经扔了她的手,蹦着去开了门:“我去叫他!”
甘怡:“……”
她从未如此恨过自己是个闷葫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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蒙追月说话爽快,孙破顺水推舟地也答应了。两人三言两语敲定了次日的行程——柳戏是在傍晚,他们先早起去城主府,拜会城主,中午找点小吃,然后一路溜达溜达,在城中逛逛,最后去看柳戏。
甘怡听了,道:“明天我嗓子不舒服,你们两个别跟我说话。”
蒙追月深谙她的德行,答应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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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果第二天,蒙追月并没能一起去。
甘怡走在街上,脸色发青,全程离一边的孙破有一臂远。孙破闲庭信步,看着她,又犯了调戏姑娘的老毛病,便故意不动声色地向她那边靠。甘怡便退。很快,甘怡退到街的最边缘,几乎被孙破镶进了墙里。
甘怡:“……”
甘怡当然知道孙破是故意的。她试图后退几步,或者快走几步,却都无济于事。她终于清了清嗓子,道:“你让开一点。”
这反应正中孙破下怀,孙破笑道:“不。”
甘怡:“……”
甘怡吐出了一口气,出手如电,骤然抓住孙破的右肩和小臂,将他向街边一甩,两人便易地而处。孙破眨了眨眼,还没反应过来向来温吞的甘怡为何忽然变了性子,便听甘怡压低了声音,道:“孙将军,我容你一次两次罢了,你可别——”
“城主车驾,速速避让——”有人飞扬跋扈地打断了甘怡的话。她威胁孙破的那句子还没说完,眼里令人胆寒的锋利还没退去,闻言便极快地抬头一扫。这么一瞬间的功夫,急促的马蹄已经闷雷般滚了过来,一辆马车飞也似的冲向她,车夫一边喊叫一边不住拉马,甘怡视力极好,看得清楚,那马被拉得几近人立,眼睛却是红的,鼻孔里喷出雾样的热气——
高高的马蹄已经要向她踏下来!
甘怡来不及多考虑,已经本能般地将身边人一推,顺势侧腰、拔剑、挺身、劈斩!
一人高的马重重坠地,腥热的马血溅了她一头一脸。马头远远地飞入一间商铺,那马临死的哀鸣还没有散去。
失控疾驰的马车也猛然一颠,停了下来。四个轮子有三个前面竖着一根簪子,簪子们深深插入地面,向前倾倒。马车原本那势若千钧的力量,竟然顷刻就被这细巧的小东西震住了——足以见出手人武艺之高。
孙破不知何时已在五步之外,与甘怡之间隔了四位姑娘。
这个时候,才有人受到惊动,从街两边的铺子里纷纷涌出来,和还急着要避开马车的人纷纷撞在一处。孙破与甘怡之间的四个姑娘也正连连后退,掩口惊呼,结果长发忽然云瀑般整齐地垂落。
甘怡冷厉地看了孙破一眼,知道是他用三根簪子止住了向她冲来的马车。她冷淡地点了点头,正要说话,便已有人开了口——
甘怡觉得自己今天不适合说话,不是被打断,就是被堵住。
这回开口的不是车夫,是车里的人。那是个沉静温和的女声:“在下车马受惊,惊扰各位,实在抱歉。”
车帘被车里的人亲自卷起来,是个年轻的女人。她信步下车,看了一眼街上的狼藉之象、赶来围观的人,最后看了一眼孙破和浑身是血的甘怡,挑了挑修长的眉毛。
“好武艺,不知二位大名?”她问道。
甘怡眯了眯眼,还没开口,便再次被人截断。这次是孙破抢答:“敢问阁下可是施恩城主?”
女人毫不动怒,只是颔首道:“在下施长岚。”
“那么明日,我恰好要去叨扰阁下。到时,你便知道我是谁了。”
施恩城主不卑不亢道:“静候大驾。”
说罢,便抛下车夫,纵身一跃,远去了。那车夫惊魂未定,半句话也说不出,只是擦擦冷汗,叫人帮忙一起抬走了马车、马尸,走进了那家被马头光临的铺子。
施恩城主是个让人察觉不到敌意的人,甘怡站了片刻,被孙破惹炸的毛便都顺了。孙破把玩着手里剩的一根簪子,走到离自己最近的姑娘面前,笑道:“事出紧急,不得已借用了各位姑娘的发簪,还请见谅。”
说罢,将簪子递给她,问另外三个:“敢问各位姑娘的簪子,各花了多少银钱?我唐突佳人,自当赔给各位……若非今日不方便,本该请诸位吃顿便饭,以告慰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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