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破没有说全实话,她知道。至少,他隐瞒了一些事情。而那些事情,恰恰又关乎辰台战事。
可偏偏眼下战事已起,局势急转,再也不容得什么不明不白的牵扯。她和孙破各自回到自己的帐子中后,军中那些将领再度聚过来的时候,她就知道,自己必须要做一个决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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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天这边议完事,甘怡没控制住,去孙破的帐子附近“巡视”。
以期偶遇到孙破。
再去直接找他,她已经有些做不出来了。但是她又想见他,因此只好制造机会去“偶遇”。
她走过孙破那边,一次,两次,三次。
脚步又想轻一些,又忍不住重一些。可是直到巡视结束,她才有心站在帐子前,却又犹豫了。
她其实是一个锋芒无匹的人,到底是被柔情绊住了,终于也饱尝了优柔寡断的滋味。
然后,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了一条缝。
递出来的是一只手,毛手毛脚的,一碰到她的盔甲,就液体似的往上爬。甘怡一瞧,并没有人在注意这边,才轻轻勾了勾嘴角,又做贼似的飞快拉平,在那只胡闹的手上轻轻一拍。
她本意是告诫,谁知那手的主人臭不要脸,仿佛就此得了特许,更有恃无恐起来,甚至反应极快地捉住了她的手,在什么东西上轻轻一贴。
那东西的表面起了皮,但那点小剐蹭对甘将军皮糙肉厚的手背来说完全不痛,只是有点痒,轻声宣告着自己碰着了什么温柔的东西;内里又很柔软,甚至仿佛深处带着湿润的凉意,让人想把手指伸进去把玩。
甘怡的手指不由得动了动,终于破了功,正要反客为主——
帐子里面那混蛋仿佛是能读心的,一触即收,并马上掀开帘子,一脸正人君子地问:“甘将军?走累了?喝口茶?”
甘将军论起脸皮,要比孙将军稍逊数百寸,不由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,一时慌了手脚。孙破马上大笑,把她拉了进去。
“我听见你的脚步了,三次。最后还停在我这里了,你让我怎么忍?”
孙破只穿着袜子问她。
是怕甘怡听见了他靠近帐帘的脚步声。
甘怡道:“也不是非要进来……就只是想看看你。”
这些天来她心思重重,今天出去放了风,这边的人也难得没有用孙破的事来烦她,兼之孙破一逗,她终于放轻松了些。
而对于孙破而言——幸而此人没心没肺,对那些言论听是听了,可马上又“嗤”地一声喷得更远。
他想:甘怡都没来找我分说,你算个——
总之是个需要被和谐的东西。
今天甘怡来找他,说的又只是那样不痛不痒的几句话,他一笑而过了,只想着把甘怡哄开心了。不然他心里,也总像是闷着一块石头似的,压得人骨头都发疼,手指都发软,像是力气和快乐都被那块石头堵住了,出不来。
但这样温和的、缓冲的日子,他们也没有过上多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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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闻书是那种喜欢东想西想、没事就拿最坏的后果吓唬自己的人。这人一想多,就容易没什么血性,因此楚闻书一心躲藏,与他的战役很快就接近尾声。
外患才刚一稍稍平息,楚闻书还没有实实在在地撤出辰台,就有人把矛头对准了内部,那个让人捏着鼻子忍了许久的沉疴。
有人认为,孙破先前按兵不动,就是在等着这个容易松懈的时候,打算一举端了他们。
温宇咳嗽了一声,小声提醒:“对自己人,别用什么‘一窝端’,多难听啊……”
那人情绪激动,道:“平驿可不能不防!少说,也得将他软禁起来,不能让他和人说话!”
甘怡一时没发话,直到众将的眼光都聚集到了她身上。
“既然诸位也知道这个时候容易松懈,”她缓缓道,“为何不去治军?莫非真要遂了楚闻书的意、让他死灰复燃吗?”
黛云道:“将军,哪怕要我们治军,您也要给一个答复。难道就放任孙破如此在军中吗?他毕竟是穆国人!又那样……那样……如今已经军心惶惶,若再不处理,恐怕——”
董德看出甘怡脸色不对,拽了她一下,道:“黛云。”他又道:“将军,只是软禁,又没什么性命之——”
甘怡伸出一只手,打断了他的话。
黛云说的她都明白。她唯一不明白的,就是为何这些人会惧怕孙破至此。
“他到底对你们做过什么?”她不由得问道。
但很快她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失态,于是叹了口气,道:“你们就非要如此?”
帐子里连空气是一片凝固了的默认。
软禁孙破,已是军心所向。甘怡有心还要反驳,可是脑子里,不知不觉就出现了施恩城的消息,孙破前前后后杀过的辰台人,一直到施长岚遇刺后他可疑的行踪,还有最后,他在自己面前有意无意的隐瞒。
军心是不能散的。或者说,她不能为一个人,寒了军心。否则,不说此刻还在与楚闻书纠缠,光是内耗,这支队伍就散了。
她哑口无言,只能低低道:“行。”
接下来讨论如何防范孙破的细节,依然是一干将领争论得面红耳赤。甘怡静静听着,趁没人注意,一低头,掉了几滴眼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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