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谓“大权在握、保护一人”，终归是不可能的。而真的大权在握的人，除了纨绔，也无人能拿自己权势下的数万性命，去赌另一个人的命。孙破这个人，她本是能保的，可孙破偏偏消磨了她的信任、更给了旁人借口。
他不是无辜的，甘怡毫无道理为他“冲冠一怒”。
除了那些皇室贵胄，谁又比谁金贵呢?
按说，孙破是罪有应得。甚至因为自己，他已经受到了足够的宽待。甘怡也不知道这几滴眼泪是什么道理，于是飞快把眼睛擦干，神色如常。
透明的液体在她的手上滚过，很冷，但是很快又消失了。
在行军中，那都是不重要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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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多时，这件事就定了下来。
甘怡听过具体安排，把“囚车”否了，确认了别的没什么问题，便点了点头：“行。”
当晚，就是甘怡带着几个卫兵，亲自去了孙破那里。
在此军中，孙破再无独处的机会了。
孙破见甘怡过来了，先是笑着迎过来，一抬眼却看见了她身后的人。
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，这回也神色一僵，又生硬地笑了笑，问道：“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?”
甘怡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兵器架上，嘴里只道：“别无他法。”
孙破觉得她的眼睛有一点发红，却又像是自己自作多情的错觉。
他有心想上前抚慰，一瞬间又怕甘怡只觉得多余。
人在局中，到底不能事事以理度之。这本该是恋人间正常的误解，可命运偏偏给了他们一个宏大的背景，让人不能再回头。
在此时的孙破看来，辰台对他的态度一下从暗转明，恐怕是发现了什么。而甘怡，也是在他和辰池之间做出了决断。
可是要真有什么可能被人发现的……恐怕就是穆翎帝的那封已经被他烧掉了的信。
那封信里……
他笑眯眯地问道：“能不能让甘将军留下来同我说说话呀?”
董德道：“若是如此，为了避嫌，恐怕大家也都要留下来听。将军若是想诉什么衷肠，还是罢了吧。”
“我没问你。”孙破一瞥他，“哪轮得到你说话?”
他一看向别人，笑容里就有了嗜血的杀意。
董德本来是出于好心，却也有些惧怕，于是不说话了。
甘怡道：“无妨，你们出去吧。孙将军要与我说的，恐怕只有几句话罢了。”
她倒不是想到了，而是感觉到了。孙破如果要跟她说什么长篇大论，只怕不是这个语气。而她亲自过来，也是想听听孙破会和她说些什么。
众人担忧地彼此看了看。直到甘怡不耐烦了，也冷冷扫了他们一眼：“诸位信不过我?”
他们倒不是信不过甘怡，只是太惧怕孙破。只是甘怡都这样说了，他们也只好退下。
帐子里没了旁人，孙破果然开门见山：“我不会杀你的。”
甘怡看了他一眼，道：“我相信这是实话。”
孙破道：“提出软禁我是人之常情，我也曾经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发生。但你作为你自己，不能不相信我。”
甘怡定定看着他，道：“我知道你不会骗我。”
孙破心里一凉。
甘怡说是这么说，可是他感觉得出来，甘怡看着他的目光，已经变了。那不再是全心全意的信赖了。
他涩涩道：“求求你……相信我。有些事，我哪怕现在不能告诉你，也是为了保住你。”
他极少开口求人。哪怕是在暗无天日的童年时代，他也不开口求人。求人，看他看来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和小娘炮才有资格和脸面做的事情。而他皮糙肉厚，自力更生，完全没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，没有什么有必要害怕的事。
更罔论求人。
现在他知道了，唯有甘怡的心，可以令他爱极生怖。
他犹嫌不够，揽住甘怡的肩膀，道：“求求你，相信我。”
甘怡道：“我自然会做最相信你的那个人。我也可以相信，你所作所为，都是为了保住我。”
孙破迫切地看着她，眼睛里渐渐亮起来，像是一直期待的事得到了确定，因此露出了孩童般的神色。可是他还没再说什么，只听甘怡又道：“可是辰台呢?”
这话说完，她都能感受到孙破搭在自己肩上的掌心凉了下去。她忍不住抖了抖肩，将孙破的手握到自己掌心里捂着，可是无济于事，他们的手是一样的冷。
甘怡道：“我今天问了你，可你不肯说。倒也理应如此。只是人做过的事不可能毫无痕迹，你要对辰台下手，我只好阻拦你。”
孙破顿了顿，勉强笑道：“那是……自然。”
甘怡道：“正如你守卫穆翎帝，我也要终生守卫我的辰池。我们自愿选择了去做别人的武器，或许从开战那一刻，就注定了要走到今天。”
孙破牢牢反握住她的手，灼灼看着她，却又松开了。甘怡还没反应过来，已经被一股大力一拉，被他紧紧抱在了怀里。
“我不会杀你……我永远不会杀你。”她耳边传来低低的保证，“哪怕你我敌对，在我死之前，我都会让你活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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