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明显杀人如麻,施的力恰到好处,剑尖只透出了半寸,恰好叫血无声地滴落在地上。谢君英一辈子待在家族里,从没受过这样重的伤,只觉得心口凉凉的,又冷又疼,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要死了。
时间紧迫,他只好徒手抓住剑身,依然在试图阻止孙破。他浑身在失温,使不上力气,嘴巴开开合合半晌,才说出:“甘……甘怡……”
他寄希望于这两个字能拉回孙破。
军中无人能直呼甘怡姓名。孙破心思一动,却没立刻想出个所以然来,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。他只是眼神一黯,道:“顾不得了。”
他甚至没再浪费时间,问一句你是谁。
倒是谢君英的这两个字提醒了他。他拔出剑拎在左手上,飞快给甘怡留了一封信,摆在桌子上,又掏出一块令牌,压在信上。
然后他拎着谢君英的剑走出了帐子。
一路上有人阻拦,于是他一路杀了出去。
☆、第四十五章
“将军!信使大人被杀了!孙破跑了!”
甘怡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人,问道:“你说什么?”
她本来刚刚收到楚闻书撤退了的消息,心里就发冷,正压抑着立刻起身去与孙破对质的欲望。听了这话,她下意识就不相信,于是让自己笑了一下,又让自己仿佛没听见一样,反倒去安抚那个士兵:“别急,慢慢说。是谁被杀了?怎么回事?”
她说着想走过去,结果站起来都没站稳,幸而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桌板:“慢慢说,慢慢说……”
“将军……”那人腿一软,跪下了,只拿一双惊恐茫然的眼睛望着她:“孙破杀了辰欢城来的信使,杀出了军营,已经跑了……”
甘怡如遭重击,又问道:“谢君英死了?”
她又让自己笑了一下。谢君英怎么能死呢?
谢君英就该好好做个小老头,闲住在偌大的拥挤的谢府,和来来往往的小辈都打招呼。他应该端着茶杯,看着夕阳,渐渐须发尽白,始终都笑眯眯的,见了谁都能恰到好处地逗上几句。
他一辈子没打过仗,没跟人起过冲突,不是应该寿终正寝的吗?
甚至没人敢跟他置气。谢甘蒙大半的人都是他的学生,他是很得人心的。
怎么忽然有人说他死了呢?
她于是笑道:“你说他是怎么死的?”
“是、是孙破杀了他。”
甘怡摇着头又笑了。她自认为很清醒。
孙破是她的恋人,谢君英是她亦师亦父、亦父亦友的长辈。孙破怎么会杀了谢君英?
就算谢君英真的死了,怎么会是孙破杀了他?
她道:“军情紧急,叫谢君英别开玩笑了。他还当我是十岁吗?我十岁的时候,不是就不这么玩了吗?”
说着,她的手脚恢复了些力气,她轻轻跺了跺脚,觉得自己这次站稳了,这才道:“你去告诉谢君英,别玩闹了。我去看看孙破吧——你刚刚说,孙破怎么了?”
“孙破杀出了军营……”那人小声回答她。
可甘怡已经走了出去。
·
直到见到孙破帐子里的景象,甘怡都还是提着嘴角的。
她蹲下来看了看谢君英,用手指沾了沾地上的血,放到嘴边尝了尝。
然后道:“真的?”
跟在她身后的方仲李典没一个敢说话。
她合上谢君英的眼睛,站起身来,晃了一下。然后她去查看孙破的桌子。
其间还回过头问了一句:“这里是在军营吧?”
方仲被她的反常吓得嗓子发干,道:“嗯。嗯……是。”
甘怡喃喃道:“那就是说,我得理智一点?”
她没有等回答,低头去看孙破留下的东西。她先把压在信的字迹上的、孙破的那块令牌拿走——扔走,然后颤抖着拿起信。
她蹭了蹭眼睛,才把信看清。
原来孙破的字有时候也不好看——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个念头。她想了想,总觉得这个念头的根源虽然已经近在眼前了,却总是隔了层雾一样让人想不清楚,于是索性放弃了。
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懂这封信。
——我不能让楚闻书跑了,我要去追杀他。
——你务必要相信我。
——那块令牌是我将军府里女主人的信物,你一定要收好。
甘怡垂下眼睛,又看了看谢君英。方才她摸到谢君英的脸,像是刚出去吹了风一样,凉凉的。
她哑着嗓子道:“先把……这里清理干净。把谢君英带下去。眼下战事已近结束,他是要回辰欢城的。”
其实还有一个最坏的可能性,她没有说。
就是大军可能会和孙破交手。
孙破已经走了,从各个角度来说,都已经不能取信于身为辰台将军的甘怡了。谁知道他出去是为了什么?如果真要交手,那就是烽烟再起……真到了那地步,谢君英是没有机会还尸故里的。
可是,让谢君英落叶归根,是她的私心。
稳固军心,是她的职责所在。
她好像已经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出来了。好像只要一直念着要冷静要理智,就真的能从茫然、悲伤和愤怒里解脱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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