甚至于,现在我有了孩子,这个含有沈家血脉的孩子有可能还会成为大周未来的天子。作为这个孩子的外祖父,全然没有理由去断送他的前程。
可是,我的家人接到了这份荣宠多半会觉得诧异吧,并不会有萧衍所以为的心照不宣。因为他们并不知道遗诏的存在,自始至终那份遗诏都是在我的手里。
这样看来,萧衍也以为我在正月十六召见父亲时将遗诏给了他。是呀,他再聪明,这里面总有他不知道的事情,他不知道我已经不信任父亲了……这样想着,我觉得萧衍说得对,这个孩子来的真是时候。他化解了我和萧衍之间的危局,避免了夫妻针锋相对。可转而一想,即便没有这个孩子,萧衍也不会因为这份遗诏和我翻脸,除却我们之间的感情不谈,翻脸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。
第53章
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觉得,萧衍心思深,且极其缜密。如果怀淑不是比他早出生了几年,要靠智谋心计相较,那么怀淑多数不是他的对手。
父亲连同许多老臣都认为萧衍会受姜弥钳制,即便一时乌云压顶,天上飞的终究不是池中之物。若是论算计,论权谋,姜弥的阴险诡诈在萧衍面前也不知还剩下几斤几两。
其实,我可以等。等到姜弥倒台,将真相公之于众,找回怀淑,将这一切都还给他。我摸了摸自己的腹部,孩子,或许我所期盼的一切,走到终点无法再让你享受皇权的至尊至荣,可是我会给你一份心安,有时候能安心的活着那也是一份奢望。
中书内舍人匆匆而至,萧衍命他草拟诏令,加赐右相吴越侯为三公曹,加封大理寺卿沈意清为金紫光禄大夫,增扩安阳公主九千担食邑,沈意初为通义大夫。诏书立即发往尚书台,礼部隆重待之。
我亲眼见着中书内舍人捧着盖了印玺的诏书出去,一时五味陈杂。理智告诉我这样的处理方式是高明的,可我心底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,我没有勇气去告诉萧衍这一切事情的真相,内心却存着一丝余念,希望他能来问我,能对我讲情,讲义。如果他能温柔地向我吐露他心中所想,让我能从他身上触摸到哪怕一点点的情义共鸣,我会将这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他。毕竟,一个人守着这样的秘密实在是太痛苦,太艰难了。
可是他没有。他用了这样体面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,却将自己包在了一个华贵坚韧的外壳里,所施与的都是帝王的权力与尊崇,而属于他自己的,哪怕一丁点的喜怒哀乐都吝于外露。
或许萧衍生来便是这样的人,正如他此刻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的腰,眼中柔情毕现,这已是他所能表现的最多的情绪。我有些自嘲地反问自己,孝钰啊,孝钰,你嫁给了天下之主,他俊美,聪颖,又待你一心一意,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。
---从我怀孕起,昭阳殿守卫便增了五倍不止。日夜监守,薄如蝉翼的茜纱窗纸外时时人影憧憧,而殿内的宫女却精简了许多,都是上了年纪经验老道的宫廷女官,各个举止干练。
没几日,母亲便来看我,出乎我意料的是,她带了靡初一起来。孟姑亲自将她二人引进来,母亲一袭素服银裙缎,广袖曳地,白净而富贵。靡初梳了简单的鬟髻,斜鬓一朵白绒花,垂眉敛目地跟在我母亲身后。
我端看了靡初一会儿,笑道:“怎么从前不觉得靡初妹妹这么安静端庄。”
靡初俏皮地翻眼看了看在藤椅上半倚靠着的我,“人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,皇后娘娘怎么这般看不起人,觉得我会一辈子是那个莽撞的小丫头么。”
她身后的老姑姑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,似是在提醒她言语不妥。
母亲和我却都笑了,母亲对我说:“前些日子英王来吴越府,说起靡初和意清的婚事,预备让他们在明年开春,先帝丧祭过了就成亲。这两小人,竟一起脸红了。我到瞧着意清平日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,竟也有害羞的时候。”
我点了点头,垂目微笑了一会儿,若无其事地问:“那么爹近来可好吗?”
母亲敛却了笑容,一脸愁意,喟叹着摇了摇头,“你爹不知怎么了,总是忧心忡忡的。对了……”母亲谨慎地环顾四周,压低了声音对我道:“家里最近遭贼了,你爹书房被人撬锁进了去,贵重东西倒是没丢,就是被翻得乱七八糟,幸亏冯叔机警,及时喊了人过来。那贼人虽跑了,但家里东西却没丢,也算幸事。”
把玩着腰间缨穗的手陡然松开,淡黄的穗子窸窣从掌心坠下,甸甸地落到了绣垫上。我有些担忧地想,或许这贼原本就不想偷什么贵重东西,而是为了遗诏而去。
母亲大约是察觉到了我的脸色不好,拍了拍我的胳膊,笑笑说:“孝钰,你看看,我怎么还跟你说这些事,你现在怀孕了,本该好生养着,不该操心。”
嬿好将点好了的青瑞香鼎捧在窗墉前的四柱檀木香案上,盈盈退至我身后。母亲的目光随着嬿好,感叹道:“这丫头也长大了,出落的还真水灵。”
我拉过嬿好的手,冲母亲道:“嬿好也该出阁了,烦请母亲替她张罗张罗,给找个好婆家。”
嬿好登时脸红了,两颊绯红如霞云,呢喃道:“姑娘刚怀了身子,还需用人呢。”我笑道:“这哪是今儿张罗明儿就能成的事,现下张罗,等我生了以后差不多就成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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