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城头月向西_桑狸【完结+番外】(10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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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太极殿是历朝天子理政上朝的正殿,恢宏睦肃,极具威严。但就在这里,却出了一件足可轰动史书工笔的事情。

  文渊阁大学士连殊年近六旬,是先帝跟前的股肱重臣。据说当年父亲入京考科举时,他便是阅卷人,从众多卷子中一眼挑中了父亲的卷子,认为文章颇具根骨,清正高洁,其人也应如此。才上禀皇帝点了父亲为状元。

  父亲赋闲的那几年,他时常去吴越侯府与父亲小酌,品评天下奇事要闻,与父亲称的上是忘年之交。

  然而,就是这么一个清直老臣,被姜弥安上了勾结藩王,谤议天子的罪名。缘由便是从英王府中搜出了两人私信,其中可能有一两句涉及朝政,有些不忿的言论。被姜弥搜整了出来,大作文章。当着萧衍的面儿,伙同党羽,在太极殿上硬要将他当场免职,下狱议罪。

  连殊不甘受辱,竟一头撞上了太极殿的穹柱。在撞柱前,他曾大喊:“天道暗昧,奸佞当朝,蛊惑天子,残害忠良。其桑何可解,何可解,唯有怀淑殿下。”

  据传当场血流不止,倒地身亡。

  昭阳殿与太极殿离得并不远,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传到了这边。大家议论纷纷,多是什么‘其桑何可解,唯有怀淑殿下。’前半句虽听不懂,但后半句的意思多明显,意为感念追忆怀淑殿下,足可见对当朝天子失望透顶。

  可,他们听不懂,我却能听懂。

  其桑何可解,那方盒子上的锁便是桑叶锁。难道连殊这样喊,是在提醒些什么吗?

  唯有怀淑殿下。难道说存放遗诏的盒子只有怀淑才能打开。

  见我露出了些邈远之思,孟姑和嬿好对视了一眼,忙起身去驱赶聚在殿前窃窃私语的内侍宫女,两人刚出去,便被人缠上了,似是说了些什么要紧的事,各自随人往偏殿去了。

  我想今日这番风雨,落入民间,大约又是一场谣言不止。萧衍登位还不到一年,这些事情传扬了出去,对他的声誉绝对有极大损坏。

  内心不安极了,抚着腰站起来,领着几个宫女往寝殿走了几步,见炭盆前聚了几个眼生的小宫女,正拿着那把娇嫩嗓子在谈天说地。

  “连学士也算两朝元老了,竟这样惨死,可见大周是变天了。”

  “嘘,你胡说什么,不想要命了。”

  那多嘴的小丫头俏生生地吐了吐舌头,不再言语。却听一直沉默的另一个宫女说道:“先是吴越侯,又是连学士,下一个可指不定是谁了。”

  我猛地停住了脚步,丝履顿在青石板上,再也迈不出。

  还是先前那个清脆的声音:“听说沈家全家都在同安郡被杀了,吴越侯伤的最重,据说是为了保护家人被刺了十余刀,好几刀都穿心过,甚是凄惨。还有安阳公主和意初公子,母子两相互靠着被人杀了,也不知死前有没有怨恨。”

  “我听说沈家有个老忠仆,年近古稀,为了护主与歹人搏斗,被斩断了四肢,血整整流干了呢。”

  “这算什么,沈家人都死了一个多月了,皇帝陛下愣是摁着不让对皇后说,可怜这堂堂吴越侯和公主,丧事也办的潦草,连个扶柩抬灵的人都没有。”

  “陛下还不是为了娘娘的肚子,皇子面前,这些算什么。”

  我捂住肚子,觉得腰腹一阵阵地抽搐,看向四壁的纹饰都觉在不停旋转。一时难以支撑,轰然倒在了地上,耳边回音般不停响着那几句话。

  “听说沈家全家都在同安郡被杀了。”

  这本是一个梦,我清醒地知道是个梦,梦里父亲、母亲、意初还有冯叔在向我招手告别,我想扑过去留住他们,可腹部剧烈的痛楚将我唤醒了,奢华的昭阳殿里灯火如白昼,床榻前围了绰绰影影的许多人,接生婆撬开了我的嘴往里灌汤药,萧衍扯着我的手一脸焦切地望着我。

  “姑娘,你用些力,用力生啊。”嬿好的声音,她跪在了我榻前,边哭边说:“您都知道了,沈氏人全都死了,您只剩下这个孩子了,为了自己,咬着牙也得将他生下来。”

  有人上来拉扯嬿好,要把她拖出去。我心中悲愤,想要去拉她的手,却发觉手被紧紧箍在萧衍的手心里。我痛恨地将他甩开,声音凄厉:“你给我滚,滚开。”

  也不知是灯火太过璀璨,还是萧衍被前朝事耗费了太多精力,他的脸色惨白,竟若秋水中的浮萍般不堪一击,被我推得连连后退。

  接生婆胆颤地低垂了头,恨不得什么也听不见,什么也看不见。

  孟姑上来捋顺着我的胸前,“娘娘,你别的不要想,顺着这股气用力,你带了孩子九个月,忍心不要他吗?”

  我满脸不知是泪还是汗,裹着脂粉浑浊在了一起,油腻腻地糊在脸上难受极了。可我的喉咙里只能溢出些许破碎的哭音,我用力,恨不得将什么千刀万剐了才能解气。

  爹,娘,你们在哪里,女儿好难受,你们不要离开我,我怕,我怕我会死。

  如果我死了,那么尹家,沈家,岂不是再也不剩什么了。

  谁为你们伸冤,谁为你们报仇。不,我不能死,我得活着。

  咬着牙用力,可这个孩子似乎是感受到了尘世的凄苦与哀伤,怎么也不肯出来。我听接生婆叫了一声:“胎位异常,难产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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