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呀,如果我因不遵祖制而落了人诟病,那么意清怎么办,谁还能为他奔走,谁还能救他。英王么,他年老体迈,又被姜弥打压至斯,如何还能出得了力。
纵然润儿离开了我,可他是太子,我是太子的母亲,人人都会忌惮着这一层而对我另眼相看。纵然姜弥一手遮天,可旁人也得掂量将来,就算只想给自己留个后路,我捏在手里也会用得上。
我平静了几分,斜低了头去哄还在哭泣的润儿,他攥紧了拳头声嘶力竭地哭着,仿佛体会到了我心中的悲痛而哀哀不止。我将他抱在怀里耐心地哄着,周围人都安静了下来,没有再来催促我。
如果将他送走了,会不会有一天,我们之间也会变成怀淑和尹舅母,萧衍和太后,至亲的骨肉,却疏离如斯,只比陌路人多了个称谓。我想起了萧衍曾对我许诺过的一切,他说他会好好爱护这个孩子,会保护他,会在他面前跟我恩爱长久,难道都不算数了吗?
“衍,你从前跟我说过的是不是在哄我?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就得送走,可你不声不响,给我画了一张又一张虚泛的美丽图景,哄我将他生下来了。你太了解我了,在我的心里他是不是太子一点都不重要,可如果要让他离开我,那比杀了我还难受。你从我这里夺走了这么珍贵的东西,赔给我一个虚名,你是把你的那些城府心计也用在了我的身上吗?”
我看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着,眼见着他眼底的沉痛泛滥成海,几乎要破开了他辛苦撑起的一张冷面。
他似乎终于抵不住我的咄咄相逼,艰难地半张开口,轻呼了一口气。
太后一把将萧衍推开,直接走到了我面前,银钗缭乱出惨白的光影,镀上了她的面颊:“你要是这么不情不愿,看不上太子这个名号,那就别要了。哀家给皇帝选齐三宫六院十二妃,就不信生不出来皇子,你到时候别哭天抹泪地拦着就行了。”
我看着她那张面容,压抑了许多年的怒气一时间喷薄涌出,恨意毕现地看着她,冷笑道:“太后不早就想这样办了……”萧衍忙上来捂住我的嘴,声音沉涩地说:“你不许说话了,今夜先将润儿送入勤然殿,后面的事情朕会慢慢跟你说。”
他捂得太紧,我手里又抱着孩子,一时挣不脱,便由着他把我往后扯了几步。萧衍瞥了一眼魏春秋:“你出去让勤然殿的人进来。”他冷然扫视了一圈殿里的宫女和内侍,道:“今日之事若是外间有了任何传言,朕都要算在你们的头上,宫里如何惩办多嘴多舌的人,你们可都清楚。”
众人忙跪伏在地,齐声称不敢。
昭阳殿的四壁绘着流光溢彩的画作,惬柜上的珍奇玉摆件流转着莹润清贵的光泽,在烛火的照耀下尤显得满室堂皇。勤然殿的宫女大约也觉出了殿内气氛不对,小心翼翼地到我跟前来接润儿。润儿现下已不哭了,只睁大了一双眼好奇地四处展望,我紧扯着襁褓不想松手,那宫女却是灵巧,端看了一眼萧衍铁青的脸色,忙笑意盈盈地说:“娘娘不必忧心,勤然殿里都是照顾惯了皇子的老宫女,不敢怠慢的。”
我由她哄劝着不舍地将润儿给了出去,他有些纳罕地看了看我,转而被宫女手中的铜铃铛吸引了过去,伸手去拨弄。
外面备了兜袍和棉被,怕夜间风凉孩子着了风寒。我的眼紧盯着润儿,他没心没肺地揪着宫女的衣袖咿呀学舌,被宫女抱着直往殿外走,我看了看这满殿的穹柱壁顶,心想,我有什么可伤心的,等将意清找回来,我就去勤然殿把润儿偷出来带出宫。太后,她们上一辈的人是因为太贪恋权势才会被这祖训折磨了一辈子,我不稀罕这些东西,谁也休想困住我。
这样想着,果然心里好受了许多。太后却是阴森森地剜了我一眼,最后将目光落在萧衍身上,“天晚了,哀家要回宫了。衍儿,有些事可不是能朝令夕改的,满朝文武盯着,任是谁也不能翻出天去。”
她这样说着,仿佛将润儿从我身边夺走能了了很多人的心事一样。我一怔,转而往深里想,莫非真是姜弥不放心,怕我教唆润儿敌视他们,才将祖制抬出来。听太后这话里的意思,难道萧衍曾有心想改变祖制吗?
我默默看了一眼萧衍,他恭敬地平袖俯身:“儿臣明白,母后放心吧。”
太后不多言语,领着宫女拂袖而去。
直到那一袭浮锦白袍消失在了殿门口,萧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,卸下重担般一倒身坐在了床榻上,他抚着额头,有气无力地说:“你们都下去吧,这里不用人伺候,守好了殿门,朕要跟皇后说几句话。”
嬿好暗怀警告地瞥了我一眼,才和众人一齐退了下去。
我本来一肚子怨气,看着萧衍这疲惫至极的模样又好像打在了棉花上,发也发不出来。愤懑地踢了一下床沿棱柱,哼哼唧唧地坐在窗前绣榻上。
萧衍歪头看了我一眼:“你不用坐月子吗?这么能蹦跶快了赶上秋后的蚂蚱了。”
我气道:“你明知道我还在月子里,就让人把润儿抢走……”我强迫自己顺了顺气,问:“意清有消息了吗?”
萧衍叹了口气,“金吾卫派出去许多,快把兹兰山翻遍了,但就是没有消息。不过,依着意清的智谋,大约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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