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城头月向西_桑狸【完结+番外】(1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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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莫九鸢拿着竹筒高深地说:“上次的卦为上上吉,宜婚假,宜出行。选妃之事不了了之,岂不是宜了太子妃与太子之间的姻缘婚嫁。太子妃中了赤术子这般剧毒,却能安然无恙,岂不是上上吉?”

  别说,他说得还有那么几分道理。我遂将竹筒取了来,又卜了一卦。

  第6章 真相

  天火同人卦,仙人指路。

  夫妻和睦,故人归来,走失可见,万事无忧。上上吉。

  莫九鸢敛袖大行揖礼,冲我滋滋赞叹:“这一卦竟比上一卦还要好上几分,都是上上吉,合该太子妃流年大吉,遇事呈祥啊。”

  冲他那颇有些年岁的古董竹筒里瞥了几眼,棱角方正的竹签密匝匝地安静睡在里面,我咬了咬下唇,怎么怀疑那里面都是什么上上吉。

  嬿好为我们端上冰糖莲子羹,眸光灵光闪烁,满怀期待地说:“太子妃要回娘家吗?让奴婢这就去跟太子说……”

  我笑着撩了撩自己鬓前的碎发,幽深地摇头:“不说,卦上不是说了吗,夫妻和睦,既然夫妻注定和睦,那说与不说又有什么两样?”

  刚端着瓷碗啜了一口莲子羹的莫九鸢呛了一下,以袖掩嘴不停地咳嗽,宽大的袍袖上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,可怜兮兮地望着我。我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见他终于勉强止了咳嗽,挣扎着从绣榻上站起来,结结巴巴地说:“这卦上可没说臣会不会有血光之灾。”

  我眼珠转了转,善解人意地道:“你也可以选择不跟去,那这事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。”

  他宽大的衣袖翩垂而下,在迤逦的香雾中落满了碎银般的丝光,坚决地摇头:“臣誓死追随太子妃。”

  我拖着臂纱靠近他,盯着那双炯彻的眼睛,笑道:“那你还不说实话,为何要撺掇我回吴越侯府找父亲探查此事?此事跟你有什么关系?你又想从此事里得什么好处?”

  他面容凝滞,仿佛有筑好的模子落下,将所有表情都僵住了,“这……”他犹疑地沉吟,我端着一抹笑靥,耐心地等他下文。

  “臣想知道师父的下落,他为何失踪,又去了哪里……”脸上神色陡然悲戚,“是死是活。”

  我想,这齐晏半生潦倒,做尽了让人不齿之事,唯有这么一件事做得极修功德,那就是收了个好徒弟。哪怕尘光逝去良多,摆脱了旧日落拓,享受了荣华,却还是不忘挂怀师父的安危。

  清邈绵长的声音:“我心里总有个猜测,觉得师父的失踪跟那本《晋云医书》脱不了干系。”

  ……

  我有时想,岁月流转,时移世易,人生在世至多百年,却总要面对年年岁岁花相似,岁岁年年人不同的辛酸场景,着实没意思。好比这座大周宫,我从五岁那年第一次踏进这里,眼见着繁华笙歌它睥睨天下,风烟聚散它祸起萧墙,团花锦簇众臣恭礼膜拜是在这里,陡起干戈屠戮之下血溅四尺也是在这里。它的朱瓦红墙,琼楼瑶阁,十余尺云阶之上的殿宇,从未说过一句话,却已见证这人世间最可笑的忠诚,最凉薄的亲情。

  待得我要从这里出来,去到外面的长安城,呼吸一口夏末弥散着百花芳香的清新空气时,却发现,出了大周宫,外面的场景却已让我有了些许陌生的感觉凉生露气,暗滴花梢,长安城街头的柳丝绦已一片浓郁,南燕栖蹴,柳下步履款款的淑女贵妇,檀粉香脂,将都城熏出一派慵懒雍华的调调。我顺着记忆中的坊市街道一路走去,发现东盛坊卖馄饨的路边摊已经没有,那里起了座茶寮,正对着街道挂了张红底幡,上面写着‘静斋’。我对着那茶寮看了许久,无视了莫九鸢那焦虑急切的小眼神,摇着玉骨天水清折扇,一派灼华倜傥的风流佳公子气韵:“我请你进去喝茶。”

  进到这里面,却发觉并不是一般的茶寮。

  待客的大堂宣阔宽敞,以三折玉花生醉屏风隔成了数间小断间,茶客均是穿金戴银、面容沉肃的体面人,他们面前各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瓯,聚拢在一起窃窃私语,全然没有一般茶寮那种高谈阔论、热闹喧哗的场景。

  连小二走起路来都是脚步轻盈,说起话是细声细气:“两位客官这边请。”他将我们让到了临窗的隔间内,我看着屏风上那一枝笔触细腻的地涌金莲,暗想,开在死人身上的花,不祥,不祥。

  莫九鸢点了一壶毛尖,已将心沉了下来,定睛环顾四周,脸色纳罕:“这地方透着些古怪……”

  我将手指竖在唇前,指了指前面隔着屏风的雅座,纸糊的架子并不怎么隔音,低哑神秘的声音幽幽传过来:“今年会试,新科状元是通州宋灵均……”

  我心下一咯噔,今年因突厥犯境,举国不安,殿试提前了两月,刚刚完,还未到放榜的时候,这里的人如何得知状元是谁。且皇帝身体抱恙,太子监国,这新科状元照例是萧衍亲自圈定得,东宫议事殿向来门禁森严,人的口风都跟铁汁浇筑的囚笼似得,一丝风也透不出。

  诡秘的声音再度传来,似已换了个人:“新任大理寺少卿是通州县令,吴越侯长子,沈意清。”

  啪嗒一声,我手中折扇落地,被屏风圈起的方寸之地本就静谧幽然,折扇击起浮尘四散,四周噤声,一片死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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