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一慌一急,不觉带出了吴越的口音,府中的仆从多是从吴越来的,都不会说长安话,平日里也只用吴越话交谈。她爹倒是一口标准的长安腔,但乡音难改,一着急了也往外出溜吴越口音,耳濡目染之下,她也就有了这么个习惯,脑子发蒙紧张时总是长安话和吴越方言交替往外冒。
萧衍一愣,只听明白她让他抄宫规,却没听清后半句话。孝钰反应过来,又用长安话复述了一遍,挠了挠头,略作羞赧地看着萧衍。
萧衍点了点头,“好,我帮你抄,过几天给你送来。”
全然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爽快,孝钰不禁喜笑颜开,一时得意忘形,整个人向后扑倒在床榻上,伸展四肢,喟叹道:“那我就可以睡上几天了,等回了家还不晓得母亲要怎么收拾我呢。”
佛堂里燃着沉水檀香,味道是带着厚重的浓郁,萧衍被这香薰的一时脑子发热,竟脱口而出:“那过几天我陪你回家吧,有我在,姑姑应该不好意思责难你。”
孝钰半躺在床榻上,用胳膊肘支起头,眸中一点星光闪烁:“衍儿,这可是你自己说的,到时不许反悔。”
萧衍刚说出这句话就已经后悔了,陪她回家,亏他想的出来。
佛堂外栽了一棵大槐树,枝干光秃秃的,落了些许雪,一簇簇的白,搭着乌青的枝桠,倒不觉寥落。萧衍从昭阳殿离开时颇有些郁闷,沈孝钰与大哥在佛堂里腻歪了半天,怎得不跟他提些要求。到了最后,这抄宫规还有陪她回家全落在了他的身上,这叫什么事。
一定是那佛堂里的香太熏人,熏得他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。
---过后几天,萧衍夜夜秉烛执笔,模仿着孝钰那一手婉约秀致的行楷,一字不落地提她抄了十遍宫规。
待得孝钰回家那天,正巧皇帝陛下在太极殿召见怀淑,据说是商谈春祭事宜,迟迟未归。孝钰等了他许久,直到太极殿的大内官过来给她捎信,说皇帝留殿下用午膳了,不必再等了。这才恹恹地往家走,跟萧衍一起。
吴越侯早得了信孝钰今天会回家,虽说宫里传出来些不好的言论,安阳公主那边早磨刀霍霍等着正正家法了,但举家上下还是准备了丰盛的膳食,等着孝钰回家。
安阳公主甫一见到孝钰,神情便从念女心切迅疾转到了痛心疾首,再到不打不成器,刚准备去摸鸡毛掸子,见仆从点头哈腰地引着萧衍进来,后者一身深蓝暗花绸袍,外罩灰狐领大棉氅衣,秀美清冷的面上蕴出一份恭敬有礼的笑意,弯身揖礼:“姑姑。”
孝钰的视线在安阳公主摸鸡毛掸子的手上流转了一番,忙撤身跑到萧衍身侧,呵呵笑说:“衍儿想念母亲了,非得跟我来看看母亲。”
以冯叔为首的仆从原本散落在院子里,忙聚敛在一起,恭恭敬敬地施礼:“参见晋王殿下。”
萧衍一面让他们起身,一面有些紧张地去觑看安阳公主的脸色。
安阳公主忍了再忍,终于放下了鸡毛掸子,露出一个长辈看到心仪晚辈的慈祥面容,笑道:“衍儿好容易来一趟,在姑姑这里用了午膳再走,我让厨子添几个你爱吃的菜。”
孝钰忙狗腿子似得跟在萧衍身后,安阳趁萧衍不注意快狠准地往孝钰胳膊上拧了一把,她疼的直呲牙。萧衍察觉到异样,忙回头,见孝钰拧着一张婉约秀丽的脸,捂着胳膊略显痛苦。看了看安阳,默不作声地把孝钰扯到自己身侧,用自己把母女二人隔开了。
三人在正堂等着厨子添菜,一时有些百无聊赖,孝钰张望了四周,问安阳:“怎么不见嬿好和春枝?”
安阳公主道:“知道你今儿回来,两个丫头给你换新被褥呢”,想了想,略带严厉地说:“你就安安生生在家里住些时日,最近别总想着往宫里跑了。”
孝钰吐了吐舌头,又问:“怎么也不见我爹,大过年的,他怎么也不在家?”
“刚才凤阁来人,将你爹叫去了……”安阳有些顾忌地看了看萧衍,没往详细了说。
萧衍心思何等细腻,立马察觉出了安阳的心思,可面上依旧一副素然自若的神情,敛过袍袖,为安阳和孝钰各斟了一杯茶。
孝钰也觉出些不对,有些歉疚地看了看萧衍,掩饰地笑了笑,冲着安阳道:“大过年的哪有那么多公务,别是我爹背着你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吧。”
安阳公主立刻暴起,去揪孝钰的耳朵,“你这死丫头,嘴里没个把门的,我今天非收拾你不可。”孝钰身形敏捷地起身躲开她的魔爪,抓了萧衍规矩的搁在桌上略显冰凉的手,笑吟吟道:“衍儿,我带你去看好东西……”带的他站了起来,萧衍一面被孝钰拽着往外走,一面侧身向安阳拘礼:“姑姑,我先去了。”
留下安阳自己在正堂里,见两个小辈儿玩在一处儿,心里也是欢喜的,但往深里思虑一番,也是无奈,幽幽叹了句:“倒是个好孩子,却有那么个娘和舅舅。”
孝钰领着萧衍一路小跑,中途碰上满脸是灰,衣袍像在泥水地里滚了一遭的意初,正挂着鼻涕可怜兮兮地追着她叫姐姐。她忙灵巧地一闪身往幽巷里躲,嘴里振振有词:“这狗也嫌的小孩,烦的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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