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只觉得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。自忖自己这次是思虑周全,精心部署了,可没想还是在别人的股掌之间。但我攥紧了衣纱,凛然道:“可我不后悔,能为润儿讨一个公道,即便这公道并不彻底,可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倾尽全力了。”
萧衍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,流露出一丝怅然:“所以后来我也想通了,虽然我自己并未体会过母爱,但这世上却多的是肯为了自己的孩子拼命的母亲,凡事不能只计较利益得失,有时也得顾全一下情感。”
我并未想到向来心肠冷硬,每走一步都能计算的万分精准的萧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。看着他如画的眉眼间尽是疲倦与惆怅,不自觉的心疼,摸了摸他束冠的鬓发,又想起了一事,问:“可我看太后怎么也不护着姜紫苏?是你先跟她说什么了……”
“姜紫苏用祁康殿的宫女去传话,这已经犯了母后的忌讳。但她决意要舍弃紫苏这颗棋子,归根结底,还是利益二字。你仔细想想,如今润儿平安落地,大周江山后继有人,再召进来一个姜氏之女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?”萧衍直起了身,神色幽深复杂地说:“姜相野心勃勃,姜氏又如日中天,所以这后宫中仅有一个姓姜的女人就够了,再来一个,怕是母后便保不住她现如今的权势了。”
我听得仔细,又有些忧愁与难堪:“你的意思是,太后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,觉得我根本没有可能在后宫中与她争权?”
萧衍清幽地笑出了声,伸手点了点我的鼻翼,“你呀,还是太嫩了。”我抓着他的手,反问:“可你并没有比我大多少,为什么能这样智计深远?”
萧衍托着下巴认真仔细思索了一番,回答我:“或许是我从小便在这种环境里长大,遇事必动心思,先讲利益,这已经成了习惯。”
我还是挺感动的,他没说我天生笨,他天生聪明。。。
“可是你看,即便你想为润儿报仇,也得辛苦筹谋绕这么大一个圈。而我平日里需要顾虑思索的东西比你多太多了,所以有时并不能随心所欲,也不能按照你的心意来,你要多体谅我,不许记恨我。”萧衍的手抚上我的,蕴静生凉,乌瞳犹如墨玉清澈无瑕,“况且,我早就说过,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。我知道你想要什么,也知道你想做什么,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,你要对我多些耐心,我向你保证,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心愿达成的。”
我倚靠在他身上,语气幽淡而怅惘地问:“若是我想要的并不只是润儿回到我身边,替我爹娘报仇呢?”
萧衍沉默了一瞬,将自己的唇印在了我的额头上,别有深意地凝望着我说:“能做到这两样已是不易,孝钰,我们都不是圣人,也不必要去当圣人。”
不由得抓紧了他的胳膊,萧衍垂眸看了看自己臂袖上被我抓起的道道褶皱,眸光微冷,但没说什么,只这么安静坐着由我抓着。我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,缓慢地将手松开,掩饰性地将话题转到别处:“对了,你身边可有一个叫周延平的六品校尉?”
萧衍淡然道:“是有这么个人,怎么了?”
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他……和嬿好……就是……,我想让嬿好快些出宫,你懂哈?”
萧衍笑说: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,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?亏得我这几日跟你怄气不肯来昭阳殿,心里难受的跟什么似的,这小子倒来勾搭上昭阳殿的宫女了。”见我拧眉看他,他摸了摸我的脸颊,“好了,我知道了,等出了正月就给他们赐婚。”
我的心里总算能有一分的欣慰欢喜,便想暂时将那些烦恼忧愁抛诸脑后,倒在萧衍的怀里,仰面看他,抑郁道:“不知为何,就是有种嫁女儿的感觉,为她高兴又舍不得。”
萧衍宠溺地搂着我,轻声说:“这是正常,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会离开我们,即便是润儿,等他长大了也会有自己的人生。只有我们,我们是夫妻,是会白头到老,厮守一生的。”
一泊天光顺着轩窗洒下来,将萧衍的身影映在墙上,有着疏朗俊美的轮廓。我躺在他的怀里,有些温暖满足地想,是呀,我们是会永远厮守在一起的,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。
---第二日清晨,送萧衍去上朝后,嬿好悄没声地钻进寝殿里,附在我耳边说:“祈康殿那边来人,说紫苏姑娘想在出宫前见一见姑娘。”
我正对着铜镜勾勒娥眉,闻言,手上力道稍有偏斜,青黛弯出了眉形粗略地在末梢岔开两道。嬿好观察着我的神色,鄙夷不屑地说:“她还有这个脸,姑娘不必搭理她。”
小心翼翼地将黛笔放回青釉妆盒里,拿起丝帕将多出来的那道青痕擦去,静声道:“去准备一下,我去见她。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,总得有始有终。”
祈康殿后苑连着一片红梅林,一路走来,在冬日苏寒里红蕊绽放枝头,以席天幕地的雪景为铺衬,更显得妖娆妍丽。这样拂花分枝而来,身上白狐斗篷也沾了清冽芳馨的花香,自从出了香囊的事情后,我便只用太医院的宁神香,所以出门时一身清新寡淡并没有香泽,被这样一熏染倒是恰到好处。
因为早就有交代,守小门的内侍提前侯在那里,将我带去了关押紫苏的后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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