靡初默默跟随他身侧,反常的没有太多话。他们身后是宋灵均,他给马顺着鬃毛,不时趁大家都不注意眷恋不舍地望一眼意清。
意清在三人陪伴下牵着缰绳走了一段,似是有所牵念,总是不住地回头往身后看,像是在盼着什么人来送他一样。
这样等了一会儿,沈槐拍了拍他的肩膀,似是劝告了些什么,他便不再等了,牵绳翻身上马,马蹄不安分地踏在郊外潮湿的泥土地上,转悠了半圈,意清最后又朝着长安的方向看了一眼,风尘遍染,寒霜满地,视线所及之处空荡荡的,并没有什么人。
他略显失落地低了头,用鞭子狠抽马尾,在马声嘶鸣中一骑绝尘。
意清走后,萧衍颁旨尚书台,取消了他和靡初的婚事,并且为靡初指了一桩新婚事,对方是萧衍新提拔的谏议大夫顾长青。
我有些不放心靡初,知道这个时候英王也一定不许她进宫,便捡了个时候,不那么引人注目地去了趟英王府。
果不其然,靡初哭得双眼通红,而英王一壁那锦帕捂着嘴咳嗽,一壁在低声劝慰着她什么。
靡初见了我,抽泣着说:“我和意清是先帝立下的婚约,陛下凭什么!他将宜川姑姑赶出了长安,又贬谪了意清,现在还要逼我嫁给他的心腹朝臣,如此专断,是要将我们皇亲斩尽杀绝吗?”
我慌忙捂了靡初的嘴,环顾四周,低声斥道:“你也知陛下专断,这样口无遮拦,是还嫌局面不够糟吗?”
英王焦急地扯着靡初的衣袖,“我早就说过了,不要乱说话,今时不同往日,若是让人家抓住了把柄,你爷爷我也救不了你。”
靡初看着我们,委屈兮兮地闭了嘴,只一个劲儿地哭。我携起她的手,温声劝慰道:“靡初,你是萧氏宗女,身份尊贵,不管嫁给谁只要没有行差踏错,不会有人敢来折辱你。陛下圣旨已下,若是有那么一点点怨恨露出去,那便是不尊圣旨,藐视君上,你知道,这样会中了多少人的下怀。”
英王嗓音沙哑着说:“人家正愁抓不住咱们的错处,这样送上门去,真正是愚蠢无比了。”
他口中的‘人家’到底包含了谁,我有些嘲弄地细想,原来不管有多少龃龉与矛盾,姜氏始终是与萧衍最亲近的一支。
靡初哀泣着说: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还记得小时候我总追着他叫三哥的,他也是疼惜我爱护我的,为何现在会这么狠心?”
英王嘲讽地说:“为了他的皇位稳固,为了安抚姜氏党羽,他都能狠心将太子送入勤然殿后再不许皇后探望,对于自己的枕边人尚且如此狠心,更何况你呢?”
我被戳到了痛处,一时心伤难自抑,只有将眼睛看向别处来掩饰自己的哀伤。
靡初兀自哭了一阵儿,英王便叫侍女扶着她下去歇息。我亦摒退了随行的宫女内侍,独自扶着英王去王府院落间走一走。
这幽僻的廊寰阁院在冬季也不免透出萧索,院前一棵虬爪槐,以狂傲粗犷的身姿遥瞰天际,我们漫步到那棵树前,英王蓦然叹道:“从前只觉得他与姜弥不同,而今看起来确实不同,手段之高明岂是姜弥能比的?”
我叹道:“陛下也有陛下的无奈,老千岁不要怪他。”
英王捂着胸口,拖着苍老的身躯回头看我,些许怜悯地说:“你竟还帮着他说话,难道时至今日你还看不明白吗?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了意清,到底是谁帮助那个瑟瑟从防卫森严的宜川府上逃走,谁示意她这样的做,你心里没数吗?”
宛如晴天霹雳,一道亮刃直落到心口,我不可置信地问:“老千岁是什么意思?”
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令牌,塞到了我的手里,那上面镌刻着火红的枫叶,血一般艳丽。
“这是吴越侯给我的,问我识不识这东西。孝钰,你也许没有见过,因为这东西是见不得光的。”空气中弥漫着轻寒,英王看着我说:“这是暗卫的腰牌,自前朝起便有暗卫御前听令,他们没有官署,不占吏位,直接听命于君王,专门去做隐秘的事。”
我的嘴唇开始颤抖,几乎吐不出囫囵的字,震惊地望着英王,艰难地问:“瑟瑟是暗卫?”
英王点头,望着风中惨白的飘雪,说:“幸亏沈槐机敏,动作够快,不然,再迟了,连这些东西也到不了咱们手里。”
可是,为什么呀,他为什么要这么做。自从萧衍登基以后,意清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,掌管典狱刑法,为他平肃朝野、震慑人心。自父亲死后意清便是沈氏一族的支柱,是牵制姜弥的最佳筹码,将他整倒了对萧衍又有什么好处。
第88章
绵绵的雪依旧漱漱的下,落到鞋尖,点缀着锈红的丝线。我蓦然间想起了姜紫苏对我说过的话,如果,萧衍与皇亲的关系已经到了无法缓和的地步,那么我利用英王和姨母们来对付姜紫苏,是真得犯了他的忌讳。
他曾对我说过皇亲之间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。那么从我召宜川姨母进宫,对她委以重任,这所有种种其实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行,包括那日瑟瑟在他面前大闹昭阳殿,口带玄机,也是故意向他透露讯息。
这样做法,切断了沈家和英王府的关系,驱逐了宜川姨母,打压了皇亲,并且同时敲山震虎,让他们暂时不敢跟我攀扯上关系。是呀,为什么不会是他呢,这件事明面上获利的是姜弥,但其实好处最多的人是萧衍才对。
52书库推荐浏览: 桑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