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文廷恍然地点头,直道‘陛下英明’。
这样的议政或许每天都有,我所见所闻只是浮光掠影,万城一隅。但仅仅只是这样无关紧要的片缕已让我心底发寒,难怪人家都说帝王无情,原来坐上了这个位子便不得不无情,唯有狠下心肠去算计自己的挚亲和朝臣才能将这个位子坐得安稳。
我退回了东偏殿,在暖炉旁寻了张绣榻坐下,安静地等萧衍议完政过来。
大约等了两个时辰,轩窗外天色已黑的彻底,萧衍带着满面的疲色到东偏殿来,我站起身迎他,他一手捏着我的手,一手抚在我腰上,温存道:“孝钰,等我多久了?”
我默不作声地看他,心想,他是如何做到一边算计我的兄长,一边这样若无其事地跟我耳鬓厮磨。
见我不语,他勾了勾我的下颌,笑道:“怎么了?是嫌我让你等了太久,生气了吗?”
魏春秋弓着身进来,见我们这等亲密情状,只捂了嘴偷笑,向萧衍请示:“陛下,传膳吗?”
萧衍拢着我的肩膀,刚要答应,我忙赶在他之前冲魏春秋道:“阿翁,你先下去吧,我有话要对陛下说。”
魏春秋含笑着道:“娘娘,您就是有话,等吃完了饭慢慢对陛下说就是……”
我沉凝了脸色,肃正地看他:“你先下去。”而后回眸看了看素问和灵徽,静声道:“你们也下去。”
素问和灵徽向来对我言听计从,二话不说拂了拂身便退下。魏春秋见我面色不豫,也不再多言,也颤巍巍地退下了。
萧衍些许疑惑地看我,“孝钰,你这是……”秀昳俊美的面容蒙着暗淡的烛光,那一点微微漾起的疑惑凭添了几分少年般的清澈魅惑,看得我出神愣怔。上天给了他这样一张风华绝世的面容,却让他长了一颗那样狠的心。
我缓慢地拂开他的手,从他的怀抱中后退了几步,望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问:“瑟瑟是你的人?”
他深邃沉静的眸中潋起一波彀皱,宛如微不足道的细流汇入江海,瞬间消弭不见,依旧只剩下乌黑沉酽的平静。
这已经足够了,我虽然追不上他的心机城府,可是我了解他,熟悉他的每一个表情。
萧衍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,又晃然散开,凝睇我沉默不语。
我扯了扯嘴角,自嘲地冷笑道:“这么说,你冷眼看着我为了意清和靡初的婚事苦心孤诣,用尽心机。却在背后里早就谋划好了一切,你知道我让宜川姨母做到事,故意等着她将瑟瑟接出去再让她死,就是想一网打尽,把意清、英王、宜川姨母全部纳入你的局里。”
“意清……他自入长安以来对你马首是瞻,尽心尽力,你明知道他是一个清正的人,为什么要这么对他?”
萧衍看着我的眼神随着我话一寸寸变冷,“他是谁?”像是担心我没听明白,又加了一句:“沈意清到底是谁?当年你让我办的户籍名录,又是为了给谁留下血脉?”
我震惊地回望他,倾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止住不让自己后退。突然想到,若瑟瑟是暗卫,那么早在兹兰山的时候她就和意清在一起,那时候尹相的旧部去救意清,他们之间的言论交谈即便是有避忌,但是能完全避过处心积虑又受过训练带着伪装的暗卫吗?
这样算来,从意清回到长安时萧衍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吧,难怪那段时间他望着我时总是阴晴不定,幽深莫测,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心里猜度怨恨了吧。
我避开萧衍冷鸷锐利的视线,还存着一份侥幸,不去承认。
萧衍蓦然抬手扣住我的肩胛,掰过我的身体迫使看向他,“孝钰,当年的事情你也经历过,尹朝骞要杀我也是事实,就算是稀里糊涂,我被你迷了心窍,可好歹我让他的儿子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,让他在阳光底下活了这么多年,我现在就是把他算计了,往他身上泼了脏水,他不该受着吗?”
我深吸了一口气,“那宜川姨母和靡初呢,她们又做错了什么?”
“从我当太子的时候,这些皇亲就明里暗里不服我,在父皇面前蓄意诋毁我。我登基以后,他们还是处处与我作对。我要推行的兵马改制,税法改制,不管是优是劣,他们都指使自己麾下朝臣一概反对。我念着他们是萧氏宗亲,不与他们计较,对他们多加宽宥。可是姜弥看在眼里,便以为我偏袒他们,他不忿与我相争,这些宗亲便在一旁看热闹,甚至落井下石。”
萧衍讥诮寒凉地冷笑:“既然他们先不念亲情,那我何必还要再给他们留情面。姜弥虽然跋扈,可他好歹知道亲疏远近,投桃报李。我犯不上为了一群怎么捂也捂不热的铁石心肠的人,再将自己置于水深火热之中。”
抚在我肩胛上的手陡然用力,我几乎听到了骨骼相错的声响,他含着几分切骨的恨意凛然道:“可你是我的皇后,哪怕这世上所有的亲人都要背弃我,你也应该站在我的身后。沈孝钰,你明知道自己逾越了边界,明知道这些皇亲宗族目的不单纯,还一步步在践踏我的底线。”他猛地将我往后一推,我踉跄了几步勉强站稳。
我平抚着自己内心的波澜,努力让声音不那么颤抖:“衍,你只看到了皇亲宗族的无情决绝,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。当年姜弥他是用什么样龌龊的手段扶你登位的,所有人看在眼里,他指使道士污蔑尹相和尹皇后,逼得他不得不兴军骊山,最后结果那么惨烈,难道那些被株连的人他们不无辜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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