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城头月向西_桑狸【完结+番外】(19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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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至于弹奏,四月前的那个人也是弹奏了一曲,被萧衍看出了诸多端倪,所谓疑窦大概就是从那个抚琴的夜而来。我不想再听人弹琴了,便怅然道:“本宫今日有些累了……”

  “娘娘一定要听。”他肃然打断我的话,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。

  这样算的上忤逆的态度竟让我有些许熟悉的感觉,再细想却又没有头绪。眼见着柳居风坚持,便让人大开了殿门,搬进古琴到幔帐外,请他弹奏。

  内侍侍立在外,素问和灵徽侍立在幔帐内,殿门口又有诸多禁卫值守,应是不会再出事了。

  我心不在焉地听他拨弦揽乐,陡然坐直了身子,不可思议地望他,无垢,他弹得竟是无垢。

  这是父亲当年为贺怀淑十五岁生辰亲自谱写的曲子,从前我听方伯夷弹过,但那时太过震惊,许多东西都没有注意到。

  世人手中所流传的无垢,并不是真正的无垢。怀淑幽居西客所的那一年里,父亲也赋闲在家,他翻阅了古乐篇章,一改往日浮华曲风,将无垢的下半阙做了修改。本是礼乐中和,但求至明。太极至极,在天地先。世俗鄙俚,但求无垢。但是后来又加了,世俗无垢,皆在心中。

  修改后曲谱送到了怀淑手中,因那时他处于幽禁,所以改后的乐谱除了父亲和怀淑以及替他们传递我的之外,并没有别人知道。

  那日,方伯夷在我面前弹奏的无垢是众所周知的修改前的谱子,而柳居风弹的却是改后的。

  幔帐若天光下清水淡渺,将柳居风的身影遮得朦胧,仿若水墨画中的一隅背景。我的手微微颤抖,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自己不去掀幔帐。一曲终了,他静默地抬头看我。

  我尽量让声音平淡无波:“道长潜心修道,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,道常无为而无不为,与尘光同在。曾经有人对我解释过这句话的意思,我有些忘了,不知道长能否为我解惑?”

  他平静地看着幔帐,道:“大概是所谓仁政王道未必只有在朝堂才能实现,宫宇之外,江河湖海之间的道应是比那里的更纯粹。”

  我深吸了一口气,有泪水顺着侧颊流下来,略微哽咽地说:“这皇宫里的可怜人多的是,偏人人都觉得这是个鼎盛尊荣的好地方,如果有一日能离开这里,去看看外面的名山丽水,游遍大江南北,逍遥自在岂不快哉。”

  他唇角微挑,含着温柔笑意说:“那你带我一起去,我也喜欢看名山丽水。”

  我亦望着他微笑,泪水却是越积越多,怎么也止不住:“若是我们走了,便再也不能回来。不能享用华章美服,尊容富贵,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能再见了。”

  他在幔帐外粲然,温声说:“那我就跟你走,那些华章美服,尊荣富贵本就是用来取悦自己的东西,但若是自由自在时你更开心,那么我也就开心,我们两个都开心了,又何须用这些身外之物来取悦自己?”

  我含着泪笑出了声,在素问和灵徽诧异的神色里,开口问:“道长可有东西给我?”

  柳居风点了点头,从怀中掏出一物,用素白锦帕包着,内侍将它拿进来,我将素白锦帕打开,里面安静地睡着一枚同心结。红色的丝绦,穿插着白玉扣子,暗含了我们两个的名字,怀玉。

  我擦干眼泪,明知道他看不清我的表情,还是蕴出了我自认为最灿烂的笑:“道长这些年过的可好?”

  他点头:“虽然背井离乡,可是确实是我从前一直盼望的日子,长安之外,宫墙之外,原来天地很宽广。”

  “那为什么还回来?”

  他说:“为了自己所牵念的人,我不忍看她受苦,受折磨,想为她做些什么……”

  我垂眸浅笑:“或许,她也想着能为你做些什么。”将同心结收拢了起来,问:“道长打算什么时候回去?”

  他凝睇我良久,才缓缓道:“若是她不想走,那我不久留,即刻便动身。”

  幔帐外,影影绰绰,宽衣大袖总是模糊的。从前许多下不了决心,挣扎为难的事情在见到他之后似乎一下子清透分明了,我暗自心想,原来一个模糊的影子和这个人切切实实就站在面前是全然不同的。

  我忆起了许多从前的往事片段,尹舅母待我的,尹伯伯待父亲的,尹氏自始至终对我们施恩良多,从来都未曾亏待过我们。

  “道长不必急着走,我要给你一样东西,这样东西原本就该是你的,只可惜被我弄丢了,但请你相信我,一定会替你找回来的。”

  他依旧平静地看我,起身,道:“好,那我等着,就在西岳观。”

  我隔着幔帐冲他颔首,他揖礼,告退。

  ---夜色笼下,月光顺着太极殿青瓦飞檐倾落下来,正洒到石雕瑞兽上。那里面宴饮欢悦,笙歌不断,我领着宫女一直站在梨花树下等,直到后半夜宴罢笙歌尽,舞妓歌姬悉数退了出来,幽晃的烛火从正殿一直漫到了寝殿。

  我这才走近,还未让人通报,便听魏春秋捏着嗓子似在跟什么人说话。

  昏黄的烛光垂下,落到她的身上,如旧的眉眼,但神态却与从前大不相同。那总是怯生生的模样再也寻不见,如盛开了的花,素净怡人的装扮也掩盖不住馥郁芬芳的气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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