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抬头,看着他的眼睛,那里温脉柔和,却隐隐潜藏着不容违逆的机锋,混杂着浅淡柔光一齐射过来,让我辨不分明,也看不懂。
---南苑围场在洛州之南,濒临南苑大片琼楼宫阙,有东西连绵的山脉走到这里,犹如巨龙相接,峭壁危峙,中间形成狭窄的河谷。时值胜春,芳草茂密,其间散落了许多豢养的鹿糜珍禽,正诱惑着猎人去捕获。
帐篷收尾相接,以玄色的龙帐为中心,犹如彩珠散落在萋萋芳草之上。我在龙帐前站了一会儿,郊外蕴着草香的风将长袖衣袂吹起,不住地向后翻动。
见萧衍骑着白鬃骏马在众人拥簇下晃晃悠悠地走了一段儿,卢漱玉追了上来,略显娇嗔地跟他说了什么,萧衍温润一笑,立时翻身下马,将自己的马让给了她,又命禁卫牵了一匹稍高些的红鬃马过来。
卢漱玉熟门熟路地牵起缰绳,刚要上马,芳蔼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,一把从她手里将缰绳夺过来,冲着萧衍笑意吟吟地说了一句话。
我略微靠近他们,听她说:“皇兄,卢姐姐的马术比我强多了,我也觉得自己的马不好骑,想骑这匹白马,您叫卢姐姐让给我吧。”
萧衍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卢漱玉,见她垂下眼睑,缄默不语,不说让,也不说不让。
芳蔼轻瞥了她一眼,温甜笑道:“既然卢姐姐不说话,那就当是答应了。”言罢,就要骑着走。
卢漱玉漫不经意地挪了几步,堪堪挡在芳蔼的去路前,抬起头,直勾勾地盯着萧衍,“方才陛下答应了将马让给臣女的。”
第114章
萧衍又为难地看看芳蔼,见她笑得无辜且天真:“既然卢姐姐说是陛下的马,那么就让陛下来说,到底给谁。”
她将‘陛下’二字咬得极重,眸光清澈地仰头看向萧衍。
我远远看着,颇有些幸灾乐祸。却见萧衍微微偏身,往我这边掠了一眼,用手抵着嘴轻咳了一声,冲芳蔼道:“朕让人再给你另牵一匹马过来,好不好?”
原本笑意嫣然的芳蔼一愣,猛地将手里缰绳甩了出去,气呼呼道:“不劳陛下费心,我不骑了!”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往我这边走,她身后的萧衍朝她半抬起胳膊,想要将她唤回去哄一哄,但又扫了我一眼,缓缓地将胳膊收了回去,执起缰绳朗声冲卢漱玉道:“这匹马性子有些烈,朕教你如何驯服它。”
两人撩起锦衣,翻身上马,双骑绝尘,禁卫不敢疏忽,紧随其后,马蹄纷至踏过,扬起黄沙飞尘遍地。
芳蔼哼哼泣泣地扯着我的袖子,气道:“嫂嫂,你可都看见了,我反正是不想理皇兄了,在洛州住几天,到处玩一玩就回去了。”
我用手指抵着脑侧穴,不知该如何接这话,却见她似是想起什么事,将我往外拉扯了几步,神秘兮兮地低声道:“嫂嫂不是让我探听晴雪馆吗,我探听到了,洛州的人都说那地方遭神秘人堵杀,馆中十余人皆死于非命,连道馆都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。”
脑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砰然断裂,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。为何?怀淑受伤在前,晴雪馆遭遇灭顶之灾在后,难道真有什么人盯上了怀淑,意欲对他不利。若是这样,在芷萝山的怀淑和红缨岂不是很危险。
还有景沐……皆死于非命,那是不是意味着景沐也……我和芳蔼告别之后返回龙帐,怎么也安不下心,想找人替我去芷萝山看一眼,可在洛州这样的地方,除了莫九鸢没有能信得过的人。而事关怀淑,贸然将九鸢扯进去,那不是在害他吗?
思来想去,唯有自己去看一眼才能放心。可萧衍……我若是不告而别,私自出了围场,还是去见怀淑,他心里余怨本就未消,彻底不会跟我翻篇。
烦躁地来回踱步,丝萝裙纱慢慢拂过地上铺的羊毛毡毯,总也想不出万全之策。
我不能在明知怀淑可能会有危险的情况下置之不理,而不能全然不顾及萧衍的感受,真是进退维谷,难如登天。
这样捉摸了一下午,还是决心两厢权衡,取其轻。
一直到日落时分,连绵相接的山峦尽头被夕阳晕染了大片的嫣红,绿草如茵与碧天相接,慢慢被暮色笼罩。
萧衍掀帐而入,眉眼飞扬,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,似是极为尽兴。他将黑色蟠螭龙纹大氅脱下随手扔给了内侍,走到桌边,坐到我对面,自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。
我小心翼翼地觑看了他的脸色,问:“衍,你今日心情可好?”
他举着茶瓯的动作微滞,转而笑如春风和煦:“自然是好的,我还打了好几只白狐,等把毛剥了给你做氅领。”
我僵硬地笑了笑,顾忌似得看了看随侍在帐篷内的宫女和内侍,“我有话想单独和衍说,能不能摒退左右?”
萧衍挑了挑眉,露出几分邪气而古怪的神色,极为痛快地让他们都出去了。望着厚重的皮囊毡帘被掀起又落下,我又开始犹豫,这些日子他总是阴郁不定,喜怒无常的,好容易今日心情这么好,万一再惹怒了他……可,我们之间最忌讳的便是欺瞒和不信任,就算会让他不快,也好过骗他。
“孝钰,你究竟要跟我说什么啊?怎么这样的脸色?”他笑意清朗,眨着一双隽秀的凤眸,澄澈明净地看向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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