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城头月向西_桑狸【完结+番外】(5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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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数道招式,你来我往,暂时还看不出胜负。我仔细看着,霍顿像许多突厥人一样注重练得是下盘功夫,扎根稳且力道沉厚。他以一招游龙探须,抓住意清的胳膊狠往地上一掼,意清清腻丝滑的臂袖上瞬时被抓起了一道凌乱的褶皱,直到几招之后褶皱随着动作渐渐平展开来,但隐约还能看见微微凹陷的指印。

  霍顿虽然来势汹汹,但其实与意清缠斗了这半天,并没占着什么便宜。意清的武艺胜在灵活飘逸,起初抵挡霍顿凌厉攻势时并不硬碰硬,以躲闪避让为主。霍顿那蓄力而来狠狠捶下的拳头大多是落了空,便有少数也是被意清不着痕迹地化开了力道,待落下时已大打折扣。大约一炷香之后两人仍未分出胜负,霍顿的招式却已开始重复,再看不出新意了。

  此时,意清便不再避让,他迎势而起,掌中蓄力,瞅准了霍顿防备疏漏之时截过他劈空扫过来的胳膊,扣住他的下肘往上翻折,霍顿一时未料及情急之下走位错乱,竟仓惶以另一只手径直劈下来。他使出这一招时我见一直观看不语的默拓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,暗自摇头。

  意清轻易避过霍顿劈过来的掌势,趁他下盘空虚之际掌间蓄力双力并举正打在他胸膛上,霍顿健硕魁梧的身体竟就像迎风破寒的水上莲叶,踉跄着连连后退,眼看就要撞向大殿两侧所设的案几。电光石火之间,意清飞身上前扣住霍顿的手腕,止住了他如垒土倾塌的颓势,往殿中间一拉,两人便如初比武时一样修身长立在大殿之上。

  殿内人皆被他们的比武所吸引了目光,偌大的殿宇之上安静至极,只能听见御座前凿出的曲水缓缓而流的泠淙之声。霍顿向来嚣张傲慢的脸上此刻神色晦暗,众目睽睽之下怒涛翻浪般一阵青一阵紫得,却听意清疏朗地往御座上拜了拜,道:“臣献丑了。”

  皇帝高高在上将战局俯瞰了个清楚,对各中成败胜负自然一清二楚。但远来是客,也得给外宾留些脸面,呵呵笑道:“早就闻突厥的霍顿王子骁勇善战,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
  霍顿的脸上漾过万种神色,最终还是释然一笑,抱拳施礼:“哪里,中原才是卧虎藏龙之地,不容小觑。”他转身面对着意清,放低了声音重复道:“不容小觑。”

  两人互相客套了一番,各自回座。我见父亲面上并无喜色,不苟言笑、严肃方正地瞥了眼意清,嘴唇翻动好像低声斥责了句什么,意清便如霜打的茄子耷拉下了脑袋,丝毫不见方才意气风发的神采。我想,父亲可能再责怪意清太出风头,太过张扬。确实,对于意清,在地位未稳权势未盛之时过早地将自己的底蕴暴露出来,这并算不得是一件好事。

  萧衍压低了声音,问我:“意清的武艺师从何处?”

  想来刚才比武时他看出了些端倪,我便不做隐瞒,回道:“他师承苍鼎山道门张煦阳长老。”

  萧衍做出诧异之色,“听说张煦阳是道门中的老派人,从不收俗家弟子得,怎么肯为意清破例?”

  “父亲送他一块徐州出产上好的松烟墨,张道长爱笔墨字画成痴,看在父亲面子上才勉强答应得。”

  萧衍戳了戳我的胳膊,认真地问:“岳父的松烟墨还有吗?”我疑惑地看他,他一本正经地说:“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也向岳父讨一块松烟墨送给张道长,让他指点指点。”

  我轻剜了他一眼,他如画眉眼上勾起一抹深隽的笑意,漆黑的瞳眸中流动春风和煦消融冰雪般的温柔。我一时有些错神,心里却悄然叹息,怎么会只是因为一块松烟墨呢?张煦阳为人高傲,可是连父亲也并不怎么放在眼里,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人能让他自愿破了自己定下的清规戒律。若不是……他岂会收意清为徒,更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。

  我们之间的低声絮语并没有引起谁的关注。皇帝高坐在上,似乎是因为那一场比武赢了面子而愈加兴致高昂,一连赋诗几首,自有朝臣忙不迭地附和赞叹。我百无聊赖,视线有些飘忽着四处游荡,却在末座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。

  有过一面之缘,芳蔼的准夫婿谢道蕴。我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同样神情惘惚,穿着瀚烟水墨长袍气度儒雅,一双眼睛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我这边瞟。我仔细观察了他一番,发现他并不是在看我,而是在看萧衍。草烟花露般的清淡视线驻留在萧衍身上许久,便又略微偏转再看一看我,而后失落垂眸惋惜般地摇摇头。

  我被他这连番的怪异举动弄得一头雾水,不免多看了他几眼,想探个究竟。我们两的视线在道道彩光,花绸流错的殿宇上撞在了一起,他连忙收回视线低下头,动作迅疾得像是做什么亏心事被抓了现行一样。

  疑惑不解更甚,但我想他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,不必为这一点事情而费神思虑。

  数度觥筹交错之后,宴会应时而散。我见父母临行前往我这边看了看,不时要与周遭的人拘礼告别,终究是没什么机会来跟我说几句话。但我见到,刚刚回京的老英王萧道衡追了过来,极亲昵地揽了揽父亲的肩膀,好像要跟他们商量什么事。宴会刚开始时我见到英王的孙女靡初跟在他身边,这时也不知跑去哪儿了。这么一错神的辰光,身边的萧衍也不知去了哪里,我四处张望了一番连同魏春秋也不见了踪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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