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我面露疑色,姜紫苏并不急着说服我,只是意态沉稳地将妆箧上的铜锁扣上,言语轻飘的像一缕雾:“陛下病重,朝里朝外又纷乱不堪,太子……很是艰难,我会尽量说服父亲以大局为重,静襄王这枚棋子再好用,也仅是外姓人,父亲不会真与他交心。只是……”她转过身,深深地看着我:“辛苦筹谋了多年,任谁也怕到最后是为他人做了嫁衣。”
脚步声传来,我们息了声,像从未交谈过一样默默收拢着桌上的错金流玉。芳蔼着了一身红锦步态婀娜地出来,将这沉闷肃正的昭阳殿都耀出了几分喜庆。她手里拿着雀翎织的羽扇,戴了一整套沉重的头面,唯有一张小脸未施浓妆,素寡浅淡着。
我和紫苏皆是一愣,却见皇后已更换了新衣出来。
“这身衣装本不是最好得,但婚期提前了些,只有委屈你了。”皇后怜惜地抚弄着芳蔼的鬓发,慢慢说道。
芳蔼却是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:“儿臣觉得很合心意,母后不必忧心。”
姜紫苏也附和着笑道:“穿什么其实不那么重要,重要的是嫁的人是否是自己所心仪的。”说完,好像无意却又颇为深长地看了我一眼。
我心中想,姜紫苏的执拗不刺眼,却如细水般长流,竟是那么得难以断绝。
--既从姜紫苏那里得了消息,纵然难分真伪,我也得提醒父亲一句,让他多加小心。可若贸然请父亲来东宫太过招眼,我便委托莫九鸢替我带话,他倒是尽职,一刻不敢耽搁地就去了。
这一边还没料理清楚,后苑又生出了事端。琼花苑的那个秦孺人病了月余,太医来看了几次不见好,却越发沉重好似已病入膏肓。昨日秦孺人的娘家来人请了外面的郎中给她把脉,却说是中毒了,当即翻检了自己的宫苑,在焚香里查出了□□。
□□量不大,但日日这么熏闻着,却是将身体损坏严重,且若这么继续闻下去,怕是命不久矣。
孟姑来回我的时候,极为难:“按理说东宫的焚香都是司制供上来,可怎么偏偏旁人的都无事,但就琼花苑的有事。问题八成还是出在东宫,可若没有娘娘的命令谁也不敢越矩去审问经手的内侍女官……”
我心想,依着秦孺人的性子,连其他院里的宫女将她的药罐踢翻了她都得守在中殿哭哭啼啼半天,出了这样的事情反倒安静了下来,再无什么动作。左右是觉得这样的事情旁人无法摁下,且冷眼看着我如何处置,稍有偏颇怠慢她到时也有话说。
心中虽有些不耐烦,但到底人命关天的事情,不好匆匆略过。我便让孟姑悄悄地将经手的内侍和宫女都带入内直局严加审问,非得审出个所以然才行。
未到天黑,内直局那边便送来了口供,我从头到尾翻检着,嬿好跟在我身后一同看着,倒吸了口凉气,“这……不可能吧。”
第43章 无垢
这上面说,司制将熏香送入东宫后由内坊局往各宫调拨,而内坊局里专管熏香的内侍近来很是阔绰,似乎是有人赠与了他大笔银钱。内直局重刑审问之后,那个内侍供了出来,说是春枝收买了他,让他暗中往秦孺人的熏香里动手脚。内直局在内侍的住所抄检出了许多金银锞子,簪环首饰,跟内坊局的账簿一核对,刚好是春枝宫里的东西。内直局当即搜查了春枝的院子,在箱底找出了一包开了封的□□,人赃并获。
嬿好抓着我的胳膊,蹙着眉求道:“姑娘,春枝也是在您跟前长大得,她虽然有些小心思,但不至于害人性命,这事一定得查问明白了,可不能让人害了她。”
话音甫落,殿外一阵纷乱凌扰,脚步叠踏哀声不断,一个人钗鬟鬓发凌乱着从宫女内侍的阻拦中跑进来,径直跪到了我跟前。她抬起头,妆泪涕泗,将胭脂晕染成了一片嫣红。
“太子妃,不,姑娘,您救救我吧,我真没有指使人去害秦孺人,那□□是从哪儿来的我也不知道。”
我轻轻将内直局送来的口供合上,示意嬿好去将她扶起来。多日不见,春枝清瘦了许多,下颌尖尖,细眉舒隽,但是眼睛却没有了从前楚楚灵动的神采,只是一昧仓惶,眼珠转来转去,犹如一枝被寒风摧残过的霜花,透出些枯萎落拓的姿态。
“你可觉得自己宫里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么?或是说有什么奇怪的人,奇怪的举动?”这样人赃并获,证据确凿的局面,若真不是春枝所为,那便是有人蓄意陷害,且这局做得甚是巧妙,滴水不漏。我心里也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能查明白,但如果真就此结案,以谋害宫妃罪处置春枝,那她这条命多半是保不住了。
春枝低头想了想,凄惶而仓乱地摇头,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下来,将一脸妆容浑浊得愈加缭乱。
嬿好上前一步,冲着她急道:“你倒是再仔细想想,那砒霜是在你的房里搜出来的,难不成是自己长了脚进去的?”
春枝哀戚戚地哭道:“我房里的丫鬟平常就不怎么看得起我,让她们干什么也指使不动,我就是一日日地守着那么个屋子干熬着,几时能知道别人往我屋里放什么?”
她身上的这件衫裙还是刚从我殿里出去时做得,翠绿色襦裙,配着玉色轻纱上衫,外面是银丝锦白鹭云裳,素淡的颜色很衬她的气质。只是如今衫裙半旧,又显得松了,罩在身上却显出几分落拓。
52书库推荐浏览: 桑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