折梨之人_似为夜宵【完结+番外】(1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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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陈卿蓉的古琴是名琴,也是她多年弹惯了的,但江释月面前所摆的琴不过是普通古琴,她伸手拨弄了一下,却低低地笑了一声。

  这样的琴,前世她疯魔一般地苦练之时,也不知弹断了多少把。

  “九王叔,我看你的小美人悬了,”裴映摇头晃脑地啧啧叹道,“陈家那姑娘可真是厉害,那一手琴,我看教坊司的一群头牌都赶不上……”

  “让她听见了,非得打死你,”裴深骂了他一句,转过头去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释月,“悬什么悬,就算她输了,你王叔我也会想办法让她不丢面儿的。”

  “被下迷魂药了吧你,”裴映撇嘴道,“这姑娘除了长得好看到底什么吸引你?说到底,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啊。”

  “滚,小混蛋,你懂什么?”裴深转过头来,龇牙咧嘴地威胁他,两颗小虎牙闪着寒光,“你再多叨叨一句,我便像上次一样,给你灌了迷魂药换了女装丢到教坊司的床上去。”

  裴映吓得悚然一惊,连忙乖乖地闭上了嘴,端起碗茶来灌了下去。

  江释月拢了拢袖子,漫不经心地开始弹起琴来。面上神色坦然,一双素手却似乎用了十足的力气,琴声听起来又沉又重,像是出征的号角,每一声都让人提心吊胆,甚至感觉琴弦下一秒就要断掉。

  ☆、绝弦

  随着这样诡异的琴声,她也开了口,却没有如陈卿蓉一般唱曲,只是清清冷冷地吟道:“汉水东流,都洗尽、髭胡膏血。人尽说、君家飞将,旧时英烈。破敌金城雷过耳,谈兵玉帐冰生颊。想王郎、结发赋从戎,传遗业。”

  “腰间剑,聊弹铗。尊中酒,堪为别。况故人新拥,汉坛旌节。马革里尸当自誓,蛾眉伐性休重说!

  “但从今、记取楚楼风,裴台月。”

  最后一个字刚刚落地,琴声铮然一响,五弦竟断了四根,在座诸人皆被一时惊得没有说出话来。

  诚然,江释月的琴声并不如陈卿蓉的有技巧,但绝非拙劣,反而像是练了许多年、经历许多事之后的从容之声。不刻意炫技,不拿捏感情,只是最简单的琴声,却炽烈得仿佛淌过战士喉间的酒,让人不禁眼眶发湿。

  “好!”

  却是离她不近的定安将军长女安芷陵先站了起来,爽朗地赞了一声:“好!好一句‘马革里尸当自誓,蛾眉伐性休重说’!”

  她端着一起桌面一杯酒,朝江释月行了个礼,朗声道:“我以为全信京的女眷只知风花雪月,竟还有人记得西北边疆那些为此刻安宁浴血奋战的人,江姑娘,这杯酒,我代‘君家飞将,旧时英烈’,代全信京的‘王郎’,敬你!”

  陈卿蓉抱着琴站在台下,有些怔然。

  她本自负国手,洋洋得意地等着看江释月的笑话,方才那一曲也的确折服了在场诸人。可她的一手技巧,竟敌不过那寥寥几声,在江释月断弦之时,她就觉得自己输了。

  她看着江释月笑吟吟地饮了酒,又取酒来敬她,一向争强好胜的心不知为何灰了几分,只低语道:“是我输了。”

  江释月却不在乎,自顾地把手中之酒喝尽,笑道:“怎会,陈大姑娘琴技无双,我也只不过投机取巧罢了。”

  “琴曲以情动人,”陈卿蓉道,“我专注技艺,曲中无真意,输给你,输得不算憋屈。倘若将来有机会,定要再次一较高下。”

  “求之不得,”江释月笑道,“只论琴曲,不论输赢。”

  言罢也不再看她,行了一礼便回了江家在凉亭中的席位。陈卿蓉抱着琴走了几步,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。

  她方才同江凌瑶谈笑,只话里话外听得她说自己这个庶妹不成体统,目无尊长,更是视她这个嫡姐为绊脚石,空有如花美貌,实则阴险刻毒。

  女子对相貌比自己生得好的人本就容易产生不平之心,加之她家中几个庶妹实在不成体统,她一冲动,这才邀了江释月来弹琴,但听她方才一句话,好似完全不是那么回事。

  陈卿蓉回头看了看正盯着江释月阴沉着一张脸的江凌瑶,顿时就明白,自己原是被人当靶子使了。

  江释月在江凌瑶不可思议又愤恨的目光中坦然坐下,目光却移到了眼神不定的陈卿蓉身上。

  上辈子,陈姑娘原是与南郁定好了亲事,谁料横插进一个她来。陈国公对这个女儿爱若珍宝,本要好好闹上一场,结果这姑娘却也骄傲,退亲便是退亲了,何必不依不饶,硬生生劝着陈国公心平气和地退了婚,连脸皮都不曾撕破。

  其实江释月也算是感激她的,当年她本就嫁得不光彩,若这陈姑娘一闹,还不知要如何在南家自处。

  后来陈国公在政治斗争当中站错了队,四王谋逆之时连累全家满门抄斩,陈姑娘的夫家本也要被牵连,这姑娘一根白绫以死明志,愣是没给夫家沾惹上一丁点祸事。

  信京城中,高门贵女娇生惯养,如这位陈姑娘一般让她上辈子如此敬仰的人,还真是不多。她后来还扼腕叹息过,可惜早年不知这姑娘是这样的性子,若是知道,定要好好与她交个朋友。

  那边裴深却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裴映的肩膀,笑道:“大侄子还是太年轻了,姑娘可精明得很,哈哈哈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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