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尧欢道:“你先说来听听。”
宋卿鸾道:“呐,其实呢,刺客有两个,行刺太傅你的那个,是哥哥,此外还有一个弟弟,你没见过,他二人被捕后,就立刻服毒自尽了……我于是命人将他兄弟二人的尸首切割开来,只留下二人的躯干,之后分别把他们的头颅和四肢剁成肉酱——骨头太硬,那么,就用榔锤敲碎!再掏出二人腹中的内脏,在他们空了的肚子里,分别填入对方的肉酱,用针线缝合如初,真正做到‘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。’最后将他二人的躯干,连同那堆多出来的内脏,一起丢去喂狗。”说到这里,脸上颇有自得之色:“他二人胆敢前来行刺,我就让他们兄弟死后也不得安宁,让他们腹中装有亲人血肉,‘自相残杀’,最后齐齐落入狗腹之中,教他们去了阴曹地府,也没有脸面去见他们的短命老爹!”
段尧欢听她这一番形容,只觉胃里翻江倒海,不由俯身干呕:“你……”好容易直起身来,看着她道:“你何必……何必做这种事……”
宋卿鸾将她一双手,反手藏于身后,十个手指头来回不住绞弄,说道:“我……我原本也不打算说,是你非要我告诉你,我说了,你又反倒来怪我,我……你不舒服,我去替你倒杯水。”说着转身欲走。
段尧欢道:“不必了。我这儿有几句话想对你说。其实吴广义之死,究其原因,我也逃不了干系,他二人要为父报仇,也是应该,我即便死在他们手里,那也不算冤枉……”抬眼看向她,沉痛道:“你又何必做出这样有损阴德的事来?”
段尧欢如今有伤在身,宋卿鸾本不欲惹他不快,也就忍耐了性子,抱着一种息事宁人的态度,不与他争辩。可此时听他说出这种话,也实在忍无可忍,当下冷笑道:“只怕我不做这等有损阴德的事,你段王爷的阳寿,也不会长了!我从前就对你说过,斩草必须除根,你却一直不以为然,现在也算是自食恶果,我还当你会痛定思痛,却原来你仍是这般不可理喻!”重重换口气道:“我从前只道你是妇人之仁,今日才知道,你非但是妇人之仁,而且还不识好歹——那个刺客害你受伤中毒,险些要了你的性命,你不亲自报仇也就算了,反而还起了悲悯之意;而我让青未救了你的性命,又想方设法为你出气,你不但不感激,倒要骂我恶毒。呵,那我也真算得上是狗拿耗子,多管闲事了!那吴氏兄弟要取你的性命,你却说他们为是父报仇,理所应当。既然如此,你何妨将你的一条性命,直接双手奉送呢?我看,你的这种作为,实在可以称得上是菩萨行为了!我这等凡夫俗子,只怕想破脑袋,也无法领会你的深意。那么,便不再这里碍眼了。”说完转身便走。
段尧欢虽痛恨她的种种恶行,但对于她这个人,实在是爱到了极点,此刻见她真的动气,又马上懊悔先前那番言语,连忙下床追出去道:“圣上……”可宋卿鸾因为心中负气,步子迈得极快,而段尧欢身体虚弱,未及追到门口,便倒坐在地上,只能扶着门栏,朝她背影喊道:“圣上……”而宋卿鸾也不知听到了没有,自始至终未曾回头,一个劲地往前走,等走到走廊尽头,便往右一拐,段尧欢目力所及,便再瞧不见了。
宋卿鸾闷头走了一路,蓦地停住脚步,她此时气已消了大半,回想方才那一通发泄,倒不禁后怕起来——上次吵架的缘由,与这次大同小异,也是他这般骂我,我气不过,对他一番讥讽,他足足一天未曾理我,闹到后面,还是我在雨中站了好几个时辰,才换得与他和好。这次要再这样闹一通,我可受不住!转念一想,又道:好笑,我不去和好,难道他会忍着不来找我么!上次也实在是我太傻了,白淋了那一会雨,倒叫那个摇蕙把我好好戏弄了一番!有了上次教训,这样的蠢事,我是决不会再做了!却又想道:可如今太傅余毒未清,身子尚未见好,我那一番话,也确实刻薄,一定把他气得不轻,我明知他身子不好,还这样气他,我也有不对之处,何妨现在回去看他一眼,嘱咐他,不必将我那些话放在心上,先将身子养好呢!这样想着,就要回转身子,复又去找他。不防从一旁忽然蹿出一道人影,倒将宋卿鸾吓了一跳,她按住胸口,往后退了一步,等看清来人后,方才松了一口气:“雪影,你事先没有一点动静,就这样突然冒出来,可怪吓人的!”
雪影笑道:“既然出来了,难道还要再回去么?是他气你在先,你吵开了,也算稍有解气,如今再回去,岂非很没有面子?要我说,圣上如今,未免太惯着他了,从前他可是跟块狗皮膏药似得,只管粘着你,怎样都赶不走,现在倒要你低声下气,去向他求原谅了么?圣上对他,要再这么纵容下去,只怕他以后,愈发蹬鼻子上脸。”
宋卿鸾蹙眉道:“你怎样偷听我和他讲话?我不是教你先回去么?你说我纵容他——你倒有脸这样说,只怕上天入地,也再不找出第二人,比你让我更纵容的了。”
雪影笑着一歪头,轻耸肩膀道:“倒也是。”转而又垂头叹气道:“不过,这又有甚么用呢?你对于他和我,究竟是两种心思,我倒宁愿你像待他一样待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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