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卿鸾道:“我待他和待你,有甚么不同么?你在我心中,分量不会比他低。”
雪影苦笑道:“我算是看出来了,你在这一方面,是永远开不了窍,我也不必和你再费唇舌。”牵过她的手道:“好了,走罢,师哥说有十分要紧的事要告诉你呢,这会怕是等急了。”
其时黄昏将尽,外面的天色已近全暗。
屋内却并未点灯,门窗亦早已关得严实,整个好似将黑暗团团笼在一处,不见一丝光亮,闷沉沉地弥漫开一股阴森之气。
宋卿鸾就隐在这片黑暗中,自屋内光线昏暗之时慢慢熬至如今,只坐在那椅子上,自始至终,未曾开口说过一句。
这般近乎沉重的漆黑/逼的人烦躁起来,雪影短促地吐出一口气,饶是他目力过人,能暗中视物,此时也不过堪堪描摹出她的轮廓,终于按捺不住,开口问询道:“圣上?”一面走上前去,绕过书桌来到她身旁,摸索着点燃桌上的油灯。又蹲下身来握住她双手,借着灯光,抬头打量她的神情。
那灯许久未剪,灯光并不十分亮,沉沉地有些发暗。雪影见宋卿鸾低垂着眉眼,那两排纤长睫毛,不但十分浓密,而且根根分明,加之尾稍微微上翘,更显好看。被灯光一照,便在她下眼睑,投射出两片扇形阴影。
雪影单这样呆呆望着,忽然瞧见她睫毛轻轻一颤,便即回过神来,见她抬头向风影望去,还未出声,两片嘴唇,倒开始上下颤抖,许久方才吐字道:“风影,你方才说的,可是真的?”这甫一开口,声音竟十分干涩。
第49章 嫌隙既生
她这样说着, 一面将雪影按在她手背上的一双手反手握住。雪影微微皱眉,感受到她手中力道愈来愈大,不觉吃痛, 抬头望她一眼,见她神思全然不在他身上, 只得轻叹口气, 暗自忍耐, 任由她这般将他十个手指握得咯吱作响。耳旁听他师哥回道:“属下自是不敢有一丝欺瞒,是段太傅昔年副将亲口所说——他先时不肯多说一字, 是属下拿了他妻儿性命做胁迫,谅他也不敢欺瞒,拿至亲性命开玩笑。”
宋卿鸾深换一口气,竟吃吃笑道:“好, 好极了……”
风影见状皱眉, 下跪抱拳道:“圣上, 即便那副官所说是真,段太傅当年确实罔顾皇后懿旨, 执意兵分两路,未曾全力营救三皇子,那也是因为他担心圣上安危, 不忍延时营救,这才……还请圣上念他痴心一片,不再追究此事。”
“诶,师哥此言差矣……”雪影缓缓道:“我知道师哥向来仁厚, 可也不能次次都拿善心来揣度别人,永远都毫无戒备。譬如这次,你若揣度错了,那到头来上当受骗的还不是圣上?岂不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,那段尧欢跟你非亲非故,你倒舍得为了他害圣上受苦?要我说啊,这段尧欢当年既不顾全大局又胆敢忤逆先皇后懿旨,绝不仅是‘一片痴心’那么简单,且不说他对圣上到底有几分真心,就是当日他的营救之举怕也不是那么单纯,就怕营救公主是假,害死皇子是真。他明知三皇子是众矢之的,却还分散兵力怠于营救,说甚么挂心公主,谁知道是不是掩人耳目的幌子?他段氏一族位高权重,若储君在宫变中身亡,那段氏平乱有功,还不取而代之?就是后来扶公主登位,想来也不过是看准公主对他有情,妄图加以操纵,从而名正言顺地掌控朝政。”
风影皱眉道:“小师弟,你……”
雪影撇嘴道:“怎么?难道我说错了,当年就是公主主动示好的他,他不过顺水推舟来者不拒而已,我倒看不出他对公主有什么情意。”
宋卿鸾“啊”地一声,挥手将桌上的一应器物,并那盏油灯,一齐扫落在地,那油灯摔将下来,偏巧砸中雪影,他痛呼一声,连忙抬手去捂额角。耳边听宋卿鸾呵斥道:“好了,都给我住口!”
宋卿鸾长吁一口气,闭了眼道:“这些年是我瞎了眼,才会被他骗得团团转。”猛地睁开眼,一字一顿,咬牙切齿道:“段、尧、欢。”
雪影闻言略一挑眉,起身看着宋卿鸾道:“那,圣上打算何时动手?”
“我……”宋卿鸾顿了许久,最后才不过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雪影闻言,不免感到有些意外,却又觉得意料之中,心中妒火,倒又蹭蹭蹿上几分,深吸一口气道:“圣上,当断不断反受其乱,如果圣上下不了手,属下……”
“小师弟!”风影打断他道:“真相尚未水落石出,你怎可……”
“我怎么了?”雪影嗤笑一声,看向风影道:“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,况且如今事情已经很清楚了,师哥还想怎么个水落石出法?难道在师哥的眼里,这圣上安危,社稷安稳,倒还不及段太傅的性命重要?”忽然意味深长地“哦”了一声,玩味笑道:“我说怎么师哥今夜处处维护段太傅,该不是瞧他长得好看,喜欢上他了罢?嗯?”
“小师弟你……我……”
“好了,都别吵了!”宋卿鸾伸手捏住眉心,说道:“你们都出去,让我一个人待会。”
“圣上……”雪影仍是劝她道:“圣上这样优柔寡断,难道是忘了昔年三皇子死时的惨状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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