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记得这里之前有个土坑,他接电话的时候还被绊了一跤。而现在,这处地面最为焦黑,这里应该是起爆点。换句话说,炸/弹应该是埋在这里的。
冯长河死般沉寂的心突然跳了一下。
当时听说民宿爆炸,他的大脑就完全锈钝不动了,想当然以为是世界体内的炸/弹被引爆了。可之前青铜体内炸/弹爆炸,只是损伤自己的脏器,并不会波及外界。
所以,这场爆炸是埋在土地里的炸/弹引爆带来的。如果世界逃出去了呢?
她那样古灵精怪,如果她逃出去了呢?
冯长河激动地挠了一把头发。
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,卖水果的老汉经过他身边:“小伙子,有烟么?”
生硬又熟悉的中文,冯长河的手从头发上滑下来,回头看他。
老汉牵着两只狗,扶着平板车停在路中央。他指指车上的几个紫球:“就剩三个山竹了,我要收摊回家了,给我来根烟,你拿走吃去吧。”
冯长河鬼使神差地把烟盒掏出来,递给他一根。然后冯长河掏出手机,指着屏保上的照片:“您在这附近卖水果是么?那您见过这个姑娘么?”
老汉斜眼瞅了一眼屏幕,然后看向冯长河:“你有什么东西需要买么?我这还卖当地衣服。”
冯长河苦笑:“我不需要。”
老汉回答说:“没见过。”他夹着烟问,“有火么?”
冯长河在裤兜摸了一下,自己的打火机不知哪去了。
老汉摇摇头,把烟往耳朵后面一别:“算了,带回家抽去吧。”他把山竹捡起来塞给冯长河,然后轻轻松松拉着车走了。
一边走,一边哼了句小歌,歌词大概意思是,付了钱的顾客才是上帝。
黑幕降临,冯长河一个人来到夜市街。
他走到椰子鸡汤的店面门口,找到那个会说英文的帮工,请问他附近最近的住宿在哪里。帮工带着他来到以椰子鸡汤店为中心,半径范围最短的一家民宿。
这家民宿门前有一片围栏,围栏上挂着旖旎的纱幔,围栏前倚着肤色各异的姑娘。
冯长河绕过姑娘走进店里,掏出钱包,向老板询问住宿价格。
老板看了眼他钱包里钞票的模样,说:“一千块人民币,姑娘随便挑。五百块人民币,可以挑选两个姑娘。三百块人民币,可以挑选一个姑娘。”
冯长河说:“我不要姑娘,只要一个可以住的地方。”
老板说:“那二百一天。”
冯长河说好。
走进房间,大床笼纱,灯光迷幻,卫生间里有个鸳鸯浴缸。冯长河把一张竹椅搬到窗前,透过窗户,正好能够看到街道斜对面的椰子鸡汤店。
他们约好了的,后天再回到这里。
冯长河整晚都靠在竹椅上望着窗外,天亮了,他装着手机出门,走过每家店,都是问这样的三个问题。
“您会说中文么?”
“那您会说英文么?”
“您这两天有没有见过照片里的这个姑娘?”
他是早上四五点出门的,当太阳慢慢攀上高空,一架飞机迎着刺目的阳光,滑过湛蓝的天际。
冯长河看了眼时间,八点钟,他们回国的飞机起飞了。
他停在街道上仰头看,一直目送那架飞机消失在看不见的远方。冯长河收回目光,继续一家一家询问。
街道上人来人往,那么多人,都是陌生的面孔。街道上人声嘈杂,那么多人在说话,却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。
他有强烈的预感,世界一定逃出来了。她一定在这个异域风情的城市的某个地方,吃得好,喝得好,只是在生他的气。
她在等他找到她。
像之前在迪士尼那次一样,他要去找她,并且找到她。
只不过这次他不会再放手。
冯长河找了两天,几乎走遍了人多的所有街道。他白天很早出门,等天黑大部分店铺都关门后,他就回到住的地方,静静透过窗户,看着椰子鸡汤店。
冯长河以为自己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,可是有时候悲伤不是突然爆发出来的。
真正把人心一点点压碎的是那些细节。他看到路过的亚洲女孩穿着一身同样的鹅黄色裙子,他看到街边有人抱着一只椰子咕噜噜地边走边吸,最后他路过早餐店旁熟悉的长巷,椰子树叶随风摇晃,巷子里的粗树安静扎根,可是树后不会有人躲在那里了。
不会有人指着他的鞋子,问:“冯长河,你穿这么厚的的鞋不热么?”
不会有人在树后悄悄探头,露出一双亮晶晶笑眯眯的眼睛。
世界,我那天出门太着急,着急跑出去,都忘记穿鞋了。我光着脚,多奇怪啊,你怎么不问问我啊。
到了约定时间的晚上,冯长河来到椰子鸡汤店里,点好了两人份的锅子,然后让店主开了一只新鲜椰子。
深夜里,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白气,袅袅蒸汽后的座位却一直是空的。
冯长河一直坐到天明。
锅里的汤都干了。
冯长河付了钱,回到屋子里躺倒在床上。
他不相信自己能得到那些真的好的情感。
所以,即使他现在连血带肉的把心剖出来,也无法修正了,对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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