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娴妃,你是疯了么!”
应妃脸色煞白,强忍着气道:“皇上处罚湘妃,是她做错了事,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皇上是非不辨,你是成心来给本宫添堵的吗!”
她的桃花媚眼怒起来好生慑人,我气势不足,只好将装无辜的功夫尽数使出:“臣妾没有那样说,臣妾也不敢。”
“起来。”
两个字,从司徒鄞口中吐出,如平地惊雷,透着不可犯的威严。
我身子僵了一下,缓缓起身。
高高在上的男人凝视我,片刻后竟露出笑意,“都起来吧。眉儿,你身子弱,回去好好歇着。”
“谢皇上。”眉如素受宠若惊,险些落泪。
离开前她目光复杂地看我一眼,由人搀着出了殿门。
我心下奇怪,她的神情中似乎没有半分感念之情,哀怨还要更多一些。
难道即便是跪着,她也愿意陪在司徒鄞身边?这岂非是疯了?
“你亲手做的粥?”
听司徒鄞问话,我连忙回神,点头称是。
他盯着盅子,若有所思。
我心中奇怪,突然暗叫一声不好!
果然,司徒鄞即刻命人舀出一碗尝了,尔后挑唇道:“这味道和膳房做的如出一辙。”
根本就是从吃剩的粥里匀出来的,十万火急,我哪来功夫亲自做?
只是打死我也没想到,司徒鄞真的肯纡尊品尝!
天可怜见,他何时如此好说话!
我无话可答,痴痴盯着司徒鄞孱薄的嘴唇,那上面似乎还有粥的余味。
我自诩口角不算笨,若换成别人,早想到百十个理由搪塞过去了。然而面对这双亮得摄人的眼,竟一句谎话也扯不出。
幸好迢儿救场:“小姐为了这一天准备多时,刻意向膳房的御厨学的,皇上若吃出一二分膳房的味道,就是体恤小姐了。”
司徒鄞听了只笑,“我吃出了十分味道,娴妃蕙质兰心。”
“皇上……谬赞。”
司徒鄞悠然起身,烟色狐裘随之一抖,妥帖地罩住修长身姿。
“我回了,应妃自便吧。”司徒鄞说着,径向我走来。
心底暗惊,却移不开那双漩涡般的墨黑瞳仁。
他的长裘及地,拂起一层薄雪。
我屈膝恭送,一道阴影挡在面前,带着温度的白气呵在头顶,“你,跟我走。”
这当口,怎么拒绝为好?
“……是。”
偷眼见应妃脸色愈发难看,我向迢儿使个眼色,提醒她早早离开,免得受人刁难。
第6章 年年雪里
司徒鄞身边原本跟着几个小太监,一出应妃的门,都被他打发了。
算来这是头一回与他独处,我不免紧张,司徒鄞却始终款步前行,未曾回头。
雪天路滑,我踉踉跄跄跟着,把十分精力放在不要滑脚摔在他背上,没留心已过霖顺宫,待到发觉前路越发幽僻时,天上飘起小雪。
若非由他领路,竟不知宫里还有这种碎石漫铺的羊肠路。
司徒鄞突然停步,吓得我抬头,下一瞬间,不由屏住呼吸。
眼前一片突然开阔的天地,满林白梅傲雪绽放。
哥哥曾给我讲过一个笑话,说是一到冬季,边关便无敌军敢犯,因为褚国的冬日风雪可侵透铁板,受不了刀子风锤子雪的敌国将士断不愿冒进一步。
管中窥豹,可知罕有梅花傲得住褚国的冬雪,是以自我记事起,就没怎么看过梅。
更遑论这般葳蕤绵延的洁白花林。
渐盛的雪势眩迷神思,我一时不知天上是飘着雪,还是飘着花,树上是开着花,还是开着雪。
花林中央辟出一个亭子,柱有八角,顶瓦鎏金。
隔着旁逸斜出的枝桠,隐见亭上一匾,待要看清字迹,司徒鄞突道:
“素闻娴妃才情颇高,如此情景,不如作出十首梅诗,要有梅有雪,否则……”
“死罪。”
我一时不解其意,懵然看向他。
司徒鄞扫我一眼,半分玩笑的踪影都不见,唇中闲凉地吐出一句:“给你半刻钟。”
“皇上……可是在玩笑?”
“君无戏言。”语声如雪,冰冷无情。
好个君无戏言,他是要效仿七步诗的掌故?
原来自我端上那盅粥开始,就已经触怒了他。或者,是更早之前,在我进宫的当天……我钟了又算什么,他的心头之刺,想是整个钟家。
寒光照铁衣,朔气传金柝的边关,是何等艰苦?兄长在外尽忠职守,司徒鄞却在这里千方百计寻我的过错,当真让人心寒!
沉立的身形侧对与我,袖手观梅,还在等着我开口。
我直直跪下。
“这是做什么?”
“臣妾愚笨,十首没有,只有一句。”
“说来听听。”
我吟道:“年年雪里,常插梅花醉。”
司徒鄞的面色霍然一变,我看在眼里,横下心继续念:“挼尽梅花无好意,赢得满衣清泪。”
“大胆!”
淡雅从容的男子倏然冷厉,我微微昂头,“皇上的旨意,臣妾不敢不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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