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慢慢在鲜血中抬起头,按理说以他这副德行,本该老眼昏花才是,然而他眼里却是黑是黑,白是白,目光深邃。
老人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话,周骞和小七一脸茫然,一句没听懂,只觉这人像是临死前的哀求,又带着恐吓之意,他言语间,却在人群里引起了一阵不安,有些人开始左顾右盼,神色有些飘忽不定,略带惊慌之色。
而后领头那人在人群中摆了摆手,也说了几句,不过这人看着英气,却是个笨嘴皮子,说起来磕磕巴巴的,比起老人的声音中正充沛,他在气势上就输了一筹。
老人似乎瞧见了一线生机,竟与那年轻人一起开口,各说各的,越说越激动,而后慢慢站了起来,像是个惯会耍嘴皮子的,
那年轻人则气的脸红脖子粗,满脸憋得通红,咬牙切齿,伸手提刀就往那老人脖颈上砍去,
倏忽之间,空中飞来一物,只听砰的一声响,一柄弯刀竟然被震豁了牙。
众人朝着那东西飞来的方向一看,前方立着一个庙,庙里供着他们的神仙。老人大笑起来,笑声在夜里甚是凄厉,口中吐出了两个字,这下这两个人听懂了,
“雀神。”
小七舔着手里吃剩的鸡爪子,得意洋洋的道“听见没,人家把我当雀神了。”
周骞皱了皱额头,一没看住,这丫头就惹事儿,皱着眉头嗔到“管闲事没够是吧,你知道人家什么情况,就出来横插一脚。”
小七指了指身前的雕像“是雀神横插一脚,不赖我。”
外头一直不停的争吵声忽然停止了,一时之间雅雀无声。
霜寒露重,竹林里氤氲着淡淡的水汽,裹在众人的身上,水滴流淌,不知几分是露,几分是汗。
老人凝视着小庙,忽然做起了叩首状,脸上血迹斑斑也是不管不顾,动作幅度极大,恨不得将一把老骨头给扯开了,不过倒是看着极为虔诚,一步一跪拜,三步一叩首,慢慢的向小庙移动。
拎着弯刀的汉子们原本围成一圈,将这老人围在其中,此刻面露惊恐之色,给这老人让出一条路不说,竟然有三两个随着老人一起跪拜叩首。
书生模样的中年人一时急了,喊出的却是大端的话,“你么不要信他,不要信他。”
可他这话无用,跪拜的三两人如点起了一只火捻,再一回头,三四十人都慢慢俯下身去,神色极为恐慌,又满是哀求之色,似乎犯了极大的罪过,口中念念有词。
周骞与小七躲在佛像后头,跟着吃了顿人间香火。
方才一时剑拔弩张,如今虔诚如许。
这南疆人有点意思。
众人都跪下了,唯独还剩两个人,一个中年书生,一个年轻首领。二人月下身影有如细竹摇曳,颇为寂寥。
年轻首领斜眼睥睨这尊雕像,既不拜也不叩,反而往地上呸了一口,后掏出弯刀,从身后向那老人背上砍去。他说起话嘴皮子不利落,动作却利落的很。
月下寒光一闪,而后便是一声惨叫。
血慢慢滴下来,将竹林外的青草地染的殷虹,如铺开一条毯子,一路通往小庙的入口。
一个壮汉从老人身上慢慢滑落下来,噗通一声倒在地上。
谁都不会想到,刚刚拔刀杀人的,如今却拿身子当起了人肉垫背。
老人始终一动不动,一直将头埋在土里。
那青年还欲再挥刀,刀行至一半,却眼见更多的兄弟扑在老人的身后,一时冷仞停在空中下不去了。
那中年书生叹了口气,轻轻的将刀按了下去,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。
年轻首领神色凄惨,似乎眼见大势已去,对着雀神的雕像哼了一声,朗声道:
“说什么百鸟之灵,你若仁慈,为何不救我们于苦难,你若圣明,为何容的恶人猖獗,什么今生苦修来世福,三百年奴隶的血除了修出嗜血的恶魔,还修出来什么。”
这几句他用的是大端统一的官话,竟然颇为流利,不曾磕磕巴巴,字字铿锵,声声悲愤。
他眼帘一敛,渐由悲愤转为落寞,持着弯刀,与书生一起慢慢走入茫茫夜色。
剩下的人也纷纷从地上爬起来,叽里咕噜的商量了一阵子,便各自跑了。
周骞松了一口气,就等老人也离开,这场大戏,总算是看完了。
老人俯首等众人里去,便不再对着那尊救他一命的雕像叩拜,慢慢从地上爬起来,丝毫没有从大难中逃脱出的侥幸狂喜之色,反而颇为冷静,一步迈入小庙之中。
“躲在后头的人,请出来吧。”
竹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。
周骞二人一人持着油滋滋的野鸡,一个叼着半只烤兔头,灰头土脸的钻出来了,各自看了看对方,都是忍不住扑哧一笑。
老人气的鼻子有点歪,这是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么,
他哪儿知道,若不是顾忌有外人在,两人已经是指着对方,捧腹大笑了。
老人眯着眼睛,将二人从上至下的看了片刻,说道“此处偏僻,人眼稀少,两位少侠在此处出手相救,武艺卓绝,不知高姓大名,可是受了什么人的嘱托?”
周骞皱了皱眉头,这话说来简单,却隐隐带着怀疑,莫不是他认为我们另有所图?
可这老头瞧着黄沙都埋到嗓子眼了,有什么好图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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