格安自己不介意,就抬头应声道:“妾身愿意,谢长公主。”
那侍婢搬来一五弦凤首琵琶,格安坐在一旁调音。
而此时的长公主,则命人取来了一筒子空签,让在座的所有贵女们各挑一只,写上诗题,再放回筒子里。
“签上只能写诸位在此处所见之物。”长公主道:“此处见不着刀剑兵器,那便不能写刀剑兵器。若是见这明月高悬,倒是可以写‘月’或是‘明月’。但写‘高’或是‘高悬’则不妥,因其非物也。
“然不论实物虚物,都可以写,譬如‘清风’,譬如‘晚春’。题必须应景,但诗则不须。诸位可以对着满月写新月,只要成诗即可。”
那侍婢将长公主写好的十个签放进去,把签筒子摇了一摇,搁在众贵女手下过一遭,又配好笔墨,燃起一炷香,便立在一旁不再出声。
罗念悠抽到的是一只“春”签,她思忖片刻,就落了笔。
这里一片寂静,格安抱着琵琶,只听得男宾那边一片叫好之声,似是已经写完了诗,在评议各首。
一炷香很快便结束了,格安也调试好了琵琶,点头示意长公主。
长公主又使了侍女去收取各桌上的纸。
荣夫人在旁开口道:“此番诗会不作记名,长公主和我二人会挑选出色的词句,若是想要认领自己的诗作,便可以大胆提出来。但是只有最后拔得头筹的贵女,才一定需要记名。”
此言一出,席间人皆是一派热闹喧嚣,莺莺燕燕,叽叽喳喳。
“这倒是好,我对作诗填词一事最是苦恼,怕是写出来的东西贻笑大方。”
“是呀,我这当众写诗,便很是忐忑。”
“哎呀,我已经不小心写上了自己的名......”
而格安坐在座上,抱着琵琶,将左手轻轻按在弦上。
她忽得想起很久很久以前,那时她尚是豆蔻之年。娜塔尔公主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,便找她来壮胆,二人去街上偶遇那贵族少年。
地点是在乐坊间。
她们在隔壁偷听,那少年称赞一个乐女琵琶弹得动人,娜塔尔公主便心生一想法——
让格安代她弹了一曲琵琶,成功引起了少年的注意。
后来公主与那少年相知相爱,自然是知道了此事,却也丝毫不在意,一笑而过了。
但公主擅奏乐,尤其好弹琵琶一事,却是传遍了天下。
汗王听闻后很生气,为了名副其实,一怒之下让每日游手好闲的公主去学了一门乐器——
打战鼓。
☆、第 7 章
“秦王妃,可以开始了。”
格安猛地回神,她好似最近都很容易沉浸在自己世界里,要么就是做白日梦,要么就在回忆曾经的事。
这到底是怎么了?她心想。
“铮——”
一声若刀剑划破布甲,左右男宾女眷们,都安静下来。
那时她还是及翁。
翻身上马,她吹响了口哨,啾啾落在她头顶上,毛茸茸的一团。
不知是少女的心弦,还是琵琶的琴弦,被轻轻拨动。
好似提起玉壶向杯中续水,又似清溪跃过卵石。
还年幼的她并不知晓,今后的岁月里,她会经历什么大风大浪,波涛汹涌。
只懂得父亲也去了,母亲也去了,师父也去了,公主救了她一命,汗王栽培了她。
忽闻掷玉在地碎声,又似子规啼入指间风。
后来呢?她接到军令,去灭戎狄三十六城。
可汗王明明知道,自己已过世的父亲是......戎狄人。
似骤雨急摇千丝细柳,雨尽忽明万家灯火。
格安隐约听到有人吟:
“稚雁春去......枯枝秋来作飘蓬。”
她乍然意识到自己所弹并非她想弹,便回弦一劈,那些未弹尽的余音都好似飘在空中,渐渐散了。
四下里一片寂静,只剩小小的蝉鸣。
突然一道清脆的人声,打破了这难言的尴尬——
“小女晚来一步,向长公主赔罪,向各位赔罪了。”
向声音来处望去,那是忠勇侯府的大小姐,吴琢。
像是堤坝泄了洪水一般,席间霎时充满了谈笑声,议论声,姑娘们的撒娇声,妇人们的假意嗔怪声。
只有格安抱着琵琶坐在那里发愣。
吴琢落座,大家都向她起哄道:“晚到的,罚酒一杯。”
这忠勇侯府的大小姐也不忸怩,一些讨喜的场面话说罢便闷了一口酒。
众女一片叫好,那辛明镜直夸她是将门之女,坦诚直率。
长公主倚在座上,此时却开口道:
“诸位的妙作已有了评定,我挑几句念与你们听,若是姑娘夫人们有胆色,可以自觉上来认领。”
荣夫人在旁边笑着捂嘴道:“若是羞于见人,那么便念下一首了。”
身侧有一梳妇人头的贵女道:“若我作的被长公主念出了,可是要乐坏了。哪还会憋着不吱声呢。”
长公主嗔道:“你倒是不知羞,有的姑娘脸皮子薄着呢。”
“星羞月倦知微雨。”长公主开口道:“有姑娘来认领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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