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王见此,叹了一口气道:“你若想吃些鸭肉,可以唤人剥下来,放在盘中,用筷子夹了吃。而不是……”
而不是像狗一样?格安心中翻了个白眼,她忽然想起,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这样说过自己。
“你说的是。”她抢了话,将嘴里的饭咽下去道:“可惜平日里吃饭,我还是觉得,吃得舒坦就好。”
换而言之,想怎么吃就怎么吃,又不是有人坐上头盯着我吃。
秦王又是一阵沉默。他看着格安风卷残云一般将鸭子嘬成鸭架,解释道:“你误会了,我只是担心鸭骨煲得太酥,容易碎开,卡到喉咙。”
呵呵,居然这么喜欢咒我。卡到喉咙,这种死法也敢想?今天早上就该把你丢山里。
她看那两个婢子娇滴滴地,一人一勺喂着秦王喝汤,边喂还边笑着瞥她。看就看吧,大街上看她的人多了去了,不在乎你们俩。格安心里一时不爽,一口气喝了五盅汤,取出帕子沾沾嘴,又悄悄在桌子底下拍了拍肚皮。
饱。
“我先出去散步消食,你慢慢吃吧。”说罢便起身,仰头出了门,眼不见心不烦。
从山上下来进京城,仿佛是从寒春迈进了夏日,周围的人和景都热闹了起来。格安心道,热闹这个词儿取得真好,人间喧嚣,可不就是热么?只她一个人,没有带雪晴,慢慢走在那浮着圆叶的池子边。梁人好莲,但凡蓄着池子的人家,就要养莲花。文人们作赋填词,也都爱以莲为题。
可在格安看来,莲,四舍五入一下,就是藕。
那花儿虽然好看,但开了那么一季便败了。若是回想起来,兴许还没有桂花糖藕印象来得深刻。由此可见,长得好看没有用,只有能吃饱肚子才有用。
天色渐晚,格安在府中散了一圈步,刚才吃饭时受的气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。回屋时,秦王正靠在塌上看书。她一开门,就见大柱子向她看过来,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爱说不说。
她拉了椅子坐,又从旁边掏出来一本雪晴给她买的小画书,下巴垫在桌上看了起来。
屋里只有烛火轻微的噼啪响,格安渐渐看得入了迷。
“今日……多谢你了。”
格安正看在精彩处,跳进画中出不来,只是“嗯”了一下,连听都没听他在说什么。
“云麾将军年事已高,心里对北胡人有些偏见,还望你不要在意。”
“啪”地一声,格安将立起的书平拍在桌上,坐直了身子皱着眉头,换了个姿势看。她终于理解,每次大柱子在马车上读书,不时被她打断的痛苦了。
“无妨。”
“我幼时,曾被老鸭汤里的骨头卡过喉咙。”
还有完没完了?格安日常暴躁。“你小时候卡没卡嗓子跟我有什么关系?那是你嘬骨头技术差。”她抬眼看秦王,却见秦王一直盯着她笑。登时一个冷颤,鸡皮疙瘩都下来了。真邪门,瘆得慌。
“你究竟,为什么要来救我?”只见他目光灼灼,一字一句问道。
☆、第 15 章
“哈”格安突然大笑道:“为什么救你?”
初夏的夜里已有阵阵蝉鸣,叫声不大,却在这安静的屋里分外清楚。
此刻映在格安眼中的,只有摇曳的烛光,房中的添置摆设,和他自己。
秦王依旧盯着她深邃的眼睛,试图从里面寻找一些东西——
可惜没有。
两只灰蓝的眼瞳就像是两枚镜子,镜子没有自己的喜乐,所照出来的,无论是喜是惧,都是他自己的模样。
她的嘴角渐渐平缓,最后趋于一条直线。像是昨日山间蒙蒙细雨散尽,露出一草一木,一观一坡。她平日里挂在皮上的嬉笑疯癫也被尽数剥去,露出底下真实又冷静的面孔。
格安声音低哑,脸色平稳,轻轻开口道:“我为什么来救你,还需要问么?”
秦王只觉得自己的眉头被人偷偷拧了一下,有种莫名其妙的不爽。
“周桓。”这是格安第一次叫他的名字。“我觉得你是明白人,这种问题,没有什么意义。”
“为什么没有?”他听到自己开口。
格安嗤笑一声,她低下眼睛继续看画,又不似在看画。
过了半天,她开口道:“我们北胡有句话。遮羞布下面盖着的烂肉,没有人把它当好肉。因为,大家都能闻见。”
说完就闭上了嘴,开始翻起书页,似是不欲再开口。
秦王的目光越过格安,飘在对面的柜子上良久。
他本来想要做什么?
好像只是想问问,昨晚雨下得那么大,又没有提灯笼,她究竟是怎么找过来的。秦王低下头,视线又落回书上。兴许是,啾啾,带她去的。
整个屋子就此陷入一片静寂,蝉鸣声又渐渐升起,一如既往的夜,也就这么过去了。
次日一大早,京西郊绿营大帐中,传来声声咒骂:
“北胡蛮夷,无耻泼妇!”
雕白虎青铁椅,座后设一长屏,左右分别立着两道十二连枝云纹灯。云麾将军站起身来,在椅前左右踱步。
“真是奇耻大辱,奇耻大辱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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