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长官更更衣,这军装硬梆梆的穿着不舒服!”
“不用。我习惯了!”
“奴家这儿的衣服,都是新的。”
“不用了!”庭于希脸色缓和,一把搂过她腰身,“衣服么,脱了就是,还换什么!”
郁棠娇嗔着扭捏,铺锦衾移鸾枕忙着伺候。褥子下露出一角帽沿,是刚才宋局长落下的,庭于希到没看清,郁棠怕他动怒,抓起来丢到桌案上。
夏暮天气炎热,窗上高卷湘妃帘,她用力大些,那帽子顺窗掉到外面。庭于希说:“小心砸到人。”
“哪那么巧的事。”郁棠娇媚的跌进他怀里。
“哎呦——”一声,似从外面传来。
庭于希放脱她:“你看吧。”走到窗边,朝下望。
一个梳两根辫子,学生打扮的姑娘,正扶着头向上看。
庭于希凭窗站着,许久没动。
苏浴梅打开手绢,里面是一支花钿镶珠点翠簪。从那精巧的累丝,名贵的东珠,她可以想象到母亲当年出嫁的盛况。
无奈,家道中落。她的父亲,一个没落的贵族,一派的名士风流,只会看戏、斗鸟、姘戏子纳小妾。家里那么多女人,只会惹事生非,生气生病生孩子。这样一个家庭,终于沦落到典当度日。
母亲悲凉的叹息:“这是你爹给我的聘礼啊,传出去,苏家颜面不保。”
苏浴梅说:“妈,家里都到这个分上,还要这些虚名做什么!”
“你爹会怪我。”
“他要是在乎我们母子,就不会娶那么多小老婆。”
话是如此,真要当了这支簪,苏浴梅心里也不好受。她听人说,当铺很会压价。八大胡同是个热闹场所,女人们争相攀比,嫖客们一掷千金,在那里,可以卖上价钱。
她一个姑娘家,本不该去,可又信不过不成器的兄弟们。只有咬着牙进了胭脂胡同。
春福堂下,一个皮条客和她谈好了价。簪子递出的一刻,苏浴梅心里说不出的凄凉。祸不旋踵,天上竟掉下一件东西,无端砸到她。所幸并不严重,她抬头看,楼上灯光幽暗,看不清窗口的人。她想,算了吧。
庭于希说不清站了多久,直到窗外只剩下黑漆漆的夜。回过身,郁棠似笑非笑朝他摊开一只手。
“什么?”
“讨赏啊,谢媒钱。”
几天后,媒人踏破了苏家门槛。媒婆们摇唇鼓舌说得天花乱坠。
苏太太不动声色:“我听说,你们师长娶过亲了。”
“战乱中没了,都好几年的事了,也没留下孩子。”
“你听着,我苏家虽穷,可也是诗礼传家,簪缨世族。一介武夫,年纪大了近十岁,我苏家姑娘绝不给他续弦!”
苏太太大声吩咐:“关门送客!”
消息带给庭于希,他正在马厩。
归陵高牵过缰绳:“这是土尔扈特王刚送来的马,选了最好的留给您。”
庭于希暴跳如雷,一枪撂倒这匹纯种阿尔登马:“捎话过去!三天后,花轿进他苏家的门,抬不来活的,就给我抬死的!”
作者有话要说:
☆、第 3 章
三、
媒婆把话捎到苏家,苏太太险些晕了过去。
苏浴梅说:“妈,我去。”
“太委屈了你。”
“嫁给谁还不都是嫁。”
“我知道你懂事,可是……你的心事,妈心里有数。”
“妈……”
“你都快二十了,这么多年来,妈挡了多少提亲的,就是知道,你心里……”
“别再说了。”
“本想着,全禄一回来,就把你们的事办了,偏偏摊上这档事。”
陪房何嫂进来说:“太太,黄少爷来了。”
苏太太马上擦擦眼角。
黄全禄兴高采烈的进来:“伯母,浴梅!”
苏浴梅强颜欢笑:“怎么这样高兴?”
“我在地方法院谋到职了!”
“全禄!”苏太太突然抓住他的手,“你带浴梅走!”
“这是怎么了?”
苏浴梅皱起眉:“妈——”
“无论如何,我不能让你被那个军阀糟蹋!”
黄全禄着急:“究竟怎么了?”
苏太太抹眼泪:“如今,北平街头巷尾,谁不知道,谁不议论这件事!苏家的脸面都丢尽了!”
末了,黄全禄说:“放心,我绝不会让浴梅受委屈,我先回去打点一下。”
他走后,苏太太心安一些。她拉着女儿的手:
“庚子年,西太后西逃,那些清兵,不知道抵御外侮,反倒洗劫民宅;丁巳年,张勋的辫子军复辟,烧杀抢掠无恶不做。总之,历朝历代,当兵的哪有好人?比洋人还坏!”
“我明白。可是,我走了,这个家怎么办,你和爸爸怎么办?那个人不会善罢干休的。”
“浴梅!”苏太太狠下心,“你要是嫁给他,就是坏了苏家的门风,妈现在就自缢你面前!”
第二天,媒人过来,箱箱笼笼摆了一厅。按照苏家旗人习俗,门户贴、年庚贴、迈书龙凤贴,以及‘掐笼’、酒海、如意匣,小定大定的吉物一日全齐了。街坊们探头探脑聚着看。苏太太只觉得丢了体面,又忧心。
黄全禄傍晚才过来,神情不定。苏太太看他只身没带行李,心里更急:“怎么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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