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漪见杜氏面容暗淡,可见是真伤了心的。她跪了下来,说:“静漪今天伤了母亲的心,向母亲请罪。母亲知道……静漪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杜氏沉吟。
“你是这个意思,我不怪罪你。不是这个意思,我反倒担心。”杜氏着,细细地看着静漪。
“多谢母亲。”静漪抬头。
“漪儿,你同你父亲说的话,我也听了些。旁的我不便插言,但你那样揣测他待你娘的心,太不该。”杜氏慢慢地数着珠子。静漪原先还有些团团的脸,瘦下去就更像宛帔。尤其这样眉宇间一团悲色,憔悴不堪的样子,就更加像……杜氏一把捏住珠串。
“母亲,我得……可以走了。”静漪说。
“至少过了头七再走。”杜氏说。
“人都不在了,这些虚礼我还要守着做什么。”静漪低声。
杜氏看着静漪眼下一片深重的阴影,叹了口气,说:“我也乏了。漪儿,就先由着你吧……只别忘了你娘说过什么,你又答应了她什么。你要和陶姑爷好好儿的过日子,我也就是放心了。陶姑爷是你夫婿,将来你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。只是你须记着,你娘不在了,我还依旧是你的母亲。”
静漪咬着牙根,好半晌。
她郑重给杜氏磕了三个头。
有好一会儿,她伏在地上不动。
杜氏一时竟也没有话。
她仰起脸来,已经满脸泪痕。
她的脸肿的很。右半边脸上还有一个紫色的掌印。口鼻处有血迹没有擦净。这面孔此时难看的很。
杜氏知道她有话要说,静等她开口。
静漪说:“母亲,恕静漪不孝了……静漪还是想带我娘走。还望母亲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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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画 (十七)
更新时间:2013-5-5 8:45:09 本章字数:3515
杜氏狠狠地将手串向静漪身上掷去,毫不犹豫地骂道:“糊涂东西!这岂是你一个女孩儿家该有的主意?就是我也没有置喙的余地。你没有听到老爷发狠的话么?你这是非要走到不可转圜的地步么?”
静漪抿着唇,俯身再拜。
她当然听到。父亲等于是将她逐出程家。
“你娘是程家的二太太,她的骨灰要入祖坟、牌位是要进祠堂的,哪有跟着你这个出嫁女到外姓人家里去的道理?你这是要造反?还是你另有主意?”杜氏目光如电,望着静漪,想要照进她心底去。
“母亲……”静漪抬头,心钝钝的疼着嫱。
“漪儿,你可不只是你娘的女儿。你是程家的女儿,是你父亲的女儿,也是我的女儿。”杜氏说。她不看静漪。此时她头疼欲裂。宛帔过世令她悲痛,连日来她也是强撑着不要露出疲态,说:“我的话,你好好琢磨下。虽说程家养女儿,不是有朝一日用得到;可是程家若是用得到那个女儿,也该是她的荣耀,不是耻辱。当日你也不是不明白,履行婚约势在必然,不然以你的性子,如何肯呢?彼一时,此一时,情势不同,道理一样。到如今不管这里面有什么,你都要咽下去。”
静漪听着,止不住浑身颤抖。
曾经心心念念的情人、最亲爱的母亲、纷乱复杂的过往、惦记牵挂的亲人……统统在这一刻来到她面前。在那个绝望纷扰的时刻,她背上的包袱,也给过她继续活下去的支撑。的确是她自己选的。选的时候也知道,是再也不能轻言放下……牙都要咬碎了。
杜氏轻声说:“程家是你娘的容身之所。你要带走她,是不可能的。就算你与程家决裂,也不会容许你这样做。”
静漪望着嫡母。
昏黄的灯影中,嫡母慈祥的样貌渐渐开始模糊。
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或已经离她远去……她哽咽,摇头。
杜氏说:“母亲知道,你不是不懂……你既是要走,就走吧。”
静漪膝行,将杜氏仍在地上的手串捡起来,交到她手上去。
杜氏胖胖的手,握了手串,也握了静漪的手,拍了拍,说:“漪儿,你娘不在了,还有我。”
静漪低头。
额头触到嫡母温暖的手上。
碧玉手串的温度和嫡母手上的温度一样……她仿佛握的是母亲宛帔的手。从前她这样撒娇,母亲戳戳她的额角,镯子滑下来,在眼前晃,那是多么暖的时光……她哽住。
杜氏摸着她的头,说:“早些回去也好。在这里,我们倒彼此伤心。等缓一缓,你也想通了,也都静了心,我叫人接你回来住些日子的……”
她一贯温和的声音,说到这儿也失去了常态。
静漪低着头,一滴两滴的热乎乎的泪落在她发际。
她已不敢抬头,生怕触到了什么,自己也就溃不成军……
“母亲,还有一事……从前跟随我娘的人,还请母亲看在与我娘的情分上,善待她们。”静漪轻声说。
杜氏看了她,点头道:“程家没有苛待下人的规矩,更不是养不起这几个闲人。况且,杏庐的人,老爷日后自有安排。这个你不必担心。你……去吧。”
“请母亲多保重。”静漪站起来。
在出门的一刹,她回头看了眼杜氏。
杜氏挥了挥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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