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硬着心肠出了门。
“站住。”
她听见一声轻斥,是之鸾。
一回身,果然是之鸾仍在廊下。想必她在里面多久,之鸾就等了她多久。
同样等在外面的之忓过来,静漪已看出之鸾来意不善,就在她挡开之忓,被之鸾照着脸上来了一巴掌。
“七小姐自重。”之忓手快,没等之鸾第二个巴掌扇过来,他果断将静漪推开。
之鸾恨恨地瞪着他,转而对静漪道:“说你狐媚子霸道都轻了……怎么还仗着自个儿嫁进什么陶家去,连娘家都一体地轻贱了?伤父亲的心,伤母亲的心。你也不想想,没了你娘,在程家你算什么东西?没了程家给你撑腰,在陶家你可挪得动一步?不稀罕这个家,你大可以一走了之。”
静漪擦了下下巴。
手背上又沾了鲜血。
她冷漠地看了看之鸾,说:“七姐骂了解恨,就骂吧。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。”
之鸾盯着她,冷笑道:“你还咒上我了?”
“七姐保重。”静漪说完,疾步离开。
“小姐!”之忓追上来。
静漪抬手一挥。
之忓脚下一滞。
静漪做出的这个手势,他是再熟悉不过的……深重夜色中的程家大宅里,宽阔的石板路被电灯照着,在这最明亮的路上,十小姐程静漪衣袂被寒气压着,她的身影,渐渐远去……他还是跟上去,只是远远的,仿佛隔着山、隔着水,看一只受了伤却仍然倔强地闪动着翅膀飞翔的蝴蝶。
他终于也停下了脚步,当他看到十小姐的夫婿等在那里。
他恰好站在了树影下,尽管并不算隐蔽,也没有想要隐蔽,也恰好能看到陶骧在看到向十小姐走去时的表情……
陶骧把手套摘了,一手探到静漪的面颊上。
静漪已经疼到麻木的脸,完全感受不到他的轻触。
陶骧看到她鼻子还在流着血,让她仰了头,拿起手帕便按上去……她明明是想推开他的,最终却只扶着他的手腕,僵直地站了。
他一声不出,手腕间的力量却充满了怒气似的。
她就这样站着,满眼是天幕上缀着的细细碎碎的星,鼻端充溢着浓之又浓的血腥味,喉咙里那些想要吐出来的细细碎碎的字,更是连不成句。
“陶骧……”她按着手帕,把他的名字叫的含糊不清。
他突然靠近了她,单手扶了她的颈子,让她贴近他,低声说:“陶太太,当着人,最好还是别连名带姓的称呼你的先生。
她愣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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宛帔头七过后,静漪随陶骧离开北平。
程家来送他们的,是程之慎。
之慎看着静漪脸上的伤,说:“那日我是急了,不该动手打你的。”
静漪转过身去。
陶骧原本跟她站在一处,之慎一来,他很有自觉性地走到一边去了,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们。
“九哥,”静漪沉默良久,终于还是开口说话。“九哥从来都是护着我的……我有委屈,九哥又何尝没有委屈呢?”
她声音太轻,之慎听了却又觉得太重。
“像那晚,我倒不怪九哥。若是九哥能一巴掌打死我,我还得谢谢你,从此我也是一了百了……九哥听我说完吧。七姐厌烦我,但有一句话她总没说错。在程家,没了我娘,我什么都不是;没了程家,我在陶家,也什么都不行。”她停了停,转脸望着呆了脸的之慎,“九哥,往后做事千万稳健些。若再出差错,可没有妹妹可以嫁了……”
“小十!”之慎叫住她。
“九哥,保重。”静漪向陶骧走去。
“你等等。”之慎叫住静漪。
静漪还是停了脚步,“当时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嫁人。让我重新回去选择一次,我还是会那么选。其实我也是无路可走……所谓不得已,也不过是借口。可这不是说,你们把我当个物件儿就是对的。我不是物件儿,我是人。”
之慎叹了口气。
静漪也不回头。之慎的叹息在嘈杂的环境里,清晰可辨。
“小十,有些事,不该我来说。你怨我也好,怨三哥也好,怨父亲也好,我没什么可替自己、替他们辩解的。但是有一样,我一定要告诉你。父亲差点没有能够赶上同帔姨见最后一面,是因为他赶着去了天津。帔姨病危,父亲一周内三赴天津,都是为了能够见到冯老先生,也就是你的外祖父……”之慎说。
静漪迈步便走。
她走的很快。
陶骧看到她向他走来,转了下身。陶骧扶了静漪一下,让她上车。他对之慎点头致意。
之慎向他走过来。
离开车时间还早,两人站在月台上,静默了半晌,之慎将手中的一个织锦盒交给陶骧,说:“这个交给静漪。她明白这是什么。”
陶骧将织锦盒接了。
“上车吧。到兰州之后,记得报平安。”之慎说。
“好。”陶骧没有说别的,尽管看得出来,之慎目光中诸多担忧。他只是伸出手来,和之慎握在一处。
“拜托你了。”之慎又说。他望着陶骧,补充道:“照顾好小十。你要让她受委屈,我这个做哥哥的,可不答应。”
陶骧戴上手套。
之慎后退了两步,看着陶骧上了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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