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暄不再多看他一眼,回身走向回廊,众弟子不由自主,给他让出一条路来。
顾枫荻见他缓步而来,宛若背负着六朝烟水,沧海流波,有着难以形容的寥落之意,那寂寥如此深重,浓得仿佛永远化不开来,令人只是看到他,也觉得有一种万里湖心唯照雪似的寂寞,心中微微一沉,他对段暄的身世知之甚详,但也误会琴幽不曾对颜白有情,叹道:“阿暄,你也别太难过啦。”
段暄从他手中接过昏睡的少女,凝视片刻,目光中闪过怜惜愧悔之色,语声冷若冰雪:“凤阎罗武功高强,毒术绝顶,什么时候轮到阿晚这么娇怯怯的小姑娘,来判你的死刑?”
原来他虽与云鹤子激战,但耳目灵敏异常,仍将他二人的对答听到耳中。
陶瑕“哈”的一声,脸上似笑非笑,分不清是嘲弄还是悲伤:“莫非段兄贪心到这等地步,不许他人对晚儿有半分觊觎之心么?”
两人寥寥数语,顿成交锋,双目对视之际,若有电光迸射而出。
顾枫荻大觉头痛,急忙岔开话题:“先想个法子,替晚丫头治伤要紧。”
段暄挥袖解开晚的昏睡穴,少女微微一震,醒了过来,身子颤抖,只觉四周漆黑一团,看不到半点影子,生怕段暄不在身边,急切唤道:“段大哥,段大哥!”语气里满是害怕的哭泣之意。
段暄低下头来,紧贴在她的小脸上,哑声道:“阿晚,我在这里,别怕。”
晚软弱无力地靠在他怀里,闻到他身上熟悉而幽雅的气息,稍微觉得安心了些,想起一事,忙道:“段大哥,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,你妈妈对你爹爹喜欢得很,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……”
段暄闻言一怔:“什么?”
晚急道:“段大哥,你以后不用再难过啦!我亲耳听到你师父说,你妈妈很爱你爹爹,因为你爹爹去世,这才伤心而死,不信你问你师父。”
段暄见她小脸上青紫交加,一双清澈的眼睛不复昔日的透亮,散乱无神,尚且在焦急地想要解开自己的心结,一时心潮起伏,脑中轰轰作响,一阵酸苦悲郁,缓缓搂紧了她,柔声道:“这些话以后咱们慢慢再说不迟,你的伤口疼得厉害么?”
晚将脸贴在他脖子上,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:“段大哥,我的眼睛看不见了,我……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?”
段暄轻轻抚着她的秀发,涩声道:“阿晚一直都那么美,怎会难看?”
晚安心似的呢喃了一声,细语道:“段大哥,我身上好疼,眼睛也痛得很,被姝羽折磨的时候,我心里一直想着再见你一面,这才活下来……”
忽觉一滴滴水渍滚落下来,打在自己的脸上,平增清凉,不禁迟疑道:“段大哥,你……你哭了?”
段暄勉强笑道:“段某堂堂男儿,生死尚且不萦于怀,怎会落泪?”
云鹤子蓦地一声长笑,笑声里满是悲苦凄凉的意味,身形晃动,从斗室里取出放着琴幽尸身的冰棺,痴痴地凝望着冰中女子。
冰棺在朦胧月色下焕发着淡淡的光辉,微风袭人,细雪霏霏,只见棺中女子脸上带着隐约的微笑,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覆盖在眼睑上,那张明艳的脸容不减丝毫昔年的风华,仿佛只不过是在闭目沉睡,等待着远行归来的游子。
云鹤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她,喃喃道:“暄儿,这小人鱼说得不错,在你母亲心里,只有愿折损十年阳寿,换她破涕为笑的段颜白,才是她生死相随的至爱,我就算拼命复活了她,又怎能让她再对我有半分青目?”
喀拉声响,冰棺已被他一掌拍开,冰屑四飞。
与此同时,棺中的琴幽急剧衰老下去,刹那间青丝化雪,皱纹堆积,不到半盏茶时分,她的身子无声无息地化为细微的飞灰,被风一卷,散落得无影无踪。
段暄心中一痛,失声道:“母亲!”
云鹤子斜倚冰棺,面上难辨悲喜,手指轻弹,将一块玲珑温润的玉璧不偏不倚地送入段暄手中:“登昆仑兮食玉英,与天地兮同寿,与日月兮齐光,暄儿,这‘飞琼璧’交于你手,你便是下一任的昆仑掌门。”
段暄摇头道:“我德薄能鲜,怎能当此大……”话音未落,突见云鹤子嘴畔的笑容就此定格,说不出是如释重负的轻松,还是永难磨灭的悲戚,霜眉随风微微起伏,双眼却再也睁不开来了。
段暄疾奔上前,一搭他脉搏,察觉到他体内经脉寸断,已然死去,多年来他对此人十分敬重,虽愤怒他伤害于晚,但见他溘然长逝,心底仍是涌起万分悲痛,一时茫然若失。
众多昆仑弟子遭此大变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觉心慌意乱,不知道如何是好。
在这剧变陡生的时候,段暄只得先行安排相关事宜,命人将云鹤子的尸身收殓起来,又叫人收拾好破碎的冰棺,琴幽的尸身被云鹤子强行保留在冰棺中,一旦接触到空气,立时化为灰烬,段暄本想将她送去与父亲合葬,但见此情形,也只得罢了。
众人既敬服他的人品武功,又亲眼见到云鹤子将掌门人的标记“飞琼璧”传了给他,都无异议,当下按照他的吩咐,井井有条地安排妥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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