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瑕气了个倒仰,眼皮直跳,忿忿地找了把珊瑚椅坐下,双臂一抱:“咱们不是早就商量妥了?在这节骨眼上,你却犯心软的毛病,我瞧朝晦小乌龟的脾气着实倔强,跟一块硬石头没什么两样,他若悍不怕死,就是不肯放晚儿的爹娘,那要怎么办?”
晚听得云里雾里,怯生生插口道:“阎罗哥哥,朝晦不是小乌龟,他也是我们鲛人族的……”
另一畔顾枫荻“嘿”的一声,语气里也颇见恼火:“小乌龟是骂人的话,唉,跟你说了你也不懂。阿暄,你对晚丫头太过心软,咱们的计划可就要泡汤了。”
晚听他们说了一番话,有些明白过来,恍然道:“你……你们没中迷药?”
段暄柔声道:“嗯,刚到人鱼宫,我便察觉有些不对,所以处处提防。朝晦一时说漏了口,提到你双目失明,我就猜是姝羽告知他的,他们二人有所勾结,倒也没什么,只是朝晦能够控制鲛族上下,想来定有外援。
所以我和陶兄、枫荻商议,不如假装被他们的迷药迷倒,以观后效,果然在姝羽的言语中曾提到蛟君,只是,我见朝晦逼迫你下嫁,终究是放心不下,中途击晕姝羽,前来救你。”
晚似懂非懂,奇道:“你们怎么商议的?我半句话也没听到。”
段暄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,微笑道:“我们都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,只需一个眼神交汇就成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”
陶瑕不耐烦地打断两人的话头:“你俩先别急着说这些有的没的,我杀了屋外那两个丫鬟,等会儿朝晦若来,便只有强行逼供他了,只是他看着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角色,咱们未必能让他屈服。”
晚见他辣手无情,想起那两个婢女也有被逼的苦衷,吃吃道:“她们都是我的族人,你……你也不必杀了她们啊。”
陶瑕眉尖一挑,漫然笑道:“晚儿,我素来心狠,那位折磨你的姝羽姐姐,我将她点了穴道,又绑得严严实实,扔入大海之中,存心要让她活生生憋死,难道你也要怪我不成?”
晚听他言语森然,打了个寒颤,不敢多说,段暄轻拍她纤弱的背脊,以示安慰,沉吟道:“阿晚烂漫,并不是什么会套话的人,不如换枫荻来。”
顾枫荻一跃三尺,扬眉道:“什么?”
段暄面沉秋水,断然道:“事不宜迟,枫荻精擅易容之术,快将自己扮成阿晚的模样,从朝晦口中套出阿晚父母的下落。陶兄,你将屋外那两个婢女的尸身处理了,我以‘托体同阿诀’隐藏阿晚的行迹。”
他言语虽然温文,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,顾枫荻悻悻然地撅起了嘴,却不好意思不给这位竹马面子,只得伸手取出一张面具来,戴在脸上,又在脸颊上抹来抹去,不多时便化为一张清丽无伦的脸容,跟着以缩骨功将自己缩得矮了一头,和晚一对照,恰如临溪照影,除了衣饰不同之外,浑无半分破绽。
陶瑕用“化蝶粉”化尽两个鲛人婢女的尸身归来,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,幸灾乐祸地赞道:“死白毛,你这易容的法子当真妙得很,改日你若自荐枕席,只怕段兄也分辨不出来哩!”
晚虽看不见顾枫荻现在的容颜,但心下也可想见一二,不禁扑哧笑出声来。
顾枫荻扮作女子,本就满肚子不乐意,闻言恼羞翻作怒,将他一把揪住就要开打,忽听屋外脚步声响,朝晦的声音遥遥传来,怒道:“两个混账婢女,跑哪里去了?”
众人对视一眼,段暄抱起晚,清风也似飘入床沿的后侧,指尖光华怒放,幻出一面波光粼粼的水镜,连带着将身畔的陶瑕也遮得干净,凑近少女的耳畔,柔声道:“接下来千万别作声,让枫荻从朝晦口里骗出你父母的踪迹。”
晚乖乖地点了点头,将头靠在他脖颈处,大气也不敢出。
顾枫荻极为麻利地换上深红的新娘衣裙,见那裙子极长,将自己的双腿尽都遮住,心下甚喜,听见朝晦的脚步声走到门前,捏着嗓子,嗔怒道:“你来做什么?我不想见你。”
语音娇脆悦耳,恰如雨滴新荷,泉漱玉石,居然将小公主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。
晚听得好笑,抬头凑向段暄,不防他也正低头来看自己,双唇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拂过,不禁心头猛跳,甜蜜难言。
段暄脸上泛红,轻握她的小手,表示并非存心轻薄,这小公主神魂颠倒,却全然没注意到他的神色。
朝晦愣了愣,推门而入,心事沉重地叹了口气:“你答应了嫁给我,为什么又不想见到我?”
顾枫荻顺手将手帕一甩,嗔道:“你还有脸问?你背叛族人,囚禁我父母,逼我嫁你,桩桩件件,哪一件事做得有理?”
朝晦脸上浮现出一丝歉意,说道:“殿下,我见你对那姓段的百般依赖,心中不忿,受了蛟君的挑唆,一时糊涂才背叛老国主,但你既然答应嫁我,我决不伤害老国主和鲛后,如何?”
顾枫荻哼了一声,冷冷道:“那我还得多谢你啦,我父母现下被你囚禁在哪儿?”
朝晦默然凝视着他,语气变得轻柔起来:“殿下,我初识得你的时候,你才九岁,独自一人偷偷溜出人鱼宫去玩耍,没想到却遇到凶猛的鲨鱼群,若不是我凑巧经过,殿下岂能有命在?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,那样幽蓝深邃的眼睛,仿佛整个沧海都被囊括其中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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