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,从凉生的住处出来,未央和凉生一齐和我走出门,凉生原是邀我一起吃晚饭的,我却笑着婉拒,我说,金陵不在,花店还需要我去结算一下。
凉生原本执意要开车将我送到花店,他说,天黑,他担心。我再次拒绝了―他的身体刚刚好,出院的第一天,我不想他奔忙。
走出门口,我回过头,未央和凉生站在门前,夕阳之下,如金童玉女一般。
凉生突然走下台阶,走到我面前,在我走出小区的门前,喊来一辆出租车,拉开车门,看着我上车。
车门关上那一刻,我突然想起了什么,喊了一声,“凉生”。
凉生定定地走上前两步,看着我,说,怎么了?
我没说话,只是看着他,静静地沉默了很久,笑,说,在家好好休养,这次索xing是误诊啊,否则我…和未央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好好照顾自己,我走了。哥……
凉生笑笑,说,走吧。
我也笑了,转身,泪已满眼。
他一定不知道啊,不知道刚才那一刻,在意念之中,有个叫姜生的女孩,走上前,拥抱过了那个叫凉生的男孩。她对他说,凉生,你要幸福啊!这辈子,你都要幸福啊!
我也能感觉到,意念中的那个凉生,也回抱了他的姜生。他没有说话,漂亮的双眸,温柔的发,还有永远不能说出来的喜欢—
这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“拥抱”,在你的眼底,在我的心间。
那天,我打车回花店的路上,未央给我来过两条短信。
第一条是—你以为今天你沉默,成全了我和凉生,我就会感激你吗?
第二条是她沉默了很久之后的两个字:谢谢。城市的秋风,寂寞地chuī过我的脸,我对着这两个字,突然笑了,然后又哭了。就这样,哭了又笑,笑了又哭,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。
司机不断从后视镜里看我,他一定不会知道,有些分别,看似是一个转身,其实将会是永久。
此时此刻,出租车的电台里,居然应景地播放着一首很老很老的歌,陈升用他那把拖泥带水的声音唱着—
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
既然你说
留不住你
回去的路
有些黑暗
担心让你一个人走
……
【第三章 婚礼】
【14、酸枣树下,那个熟睡的少年如同画中仙。】
凉生出院的第四天,这个城市进入了入冬的第一天,虽然唔白雪飘零,却已感觉到空气中微微有了凛冽的味道,好在南方的城市,这种季节不算qiáng烈。
对花店来说,一年四季都是chūn天,都是在百花丛中度过。
碧绿。鲜红。
虽然,这几个月,我的生命激励了一连串的致命打击,但花店的生意非但没有一泻千里,反而更好了。搞得我都打算拖着病体将花店给上市。然而,此时此刻,我一萌生了离开这个城市,放弃花店的念头,但一是因为生意太好,二是这家花店一半属于金陵,我不好意思自作主张直接将它关掉。
母亲的祭日在五月里,所以,我开始着手花店的生意jiāo给花店里的帮手薇安。我一决心,这个冬天,我就窝在魏家坪的老院子里好了,远离这个伤心的城。
从今年冬天到明年清明,从清明到母亲五月的祭日,我大概有大半年的时间可以陪在他们身边。我想,他们一定很想我。
我也很想他们,很想魏家坪度过的那些日子。
至于以后的路,那就以后再说吧。
我可以在魏家坪或是邻近的村庄里做个教书的女老师,安安静静,简简单单地过一生。
记忆中,魏家坪的chūn天才是真的chūn天。
它鲜活、明亮,不同于花店这种无根的美丽,它是有枝有节有根的。篮如泪的天,绿如翠的糙,白如雪的云,碧如叶的水。
袅袅炊烟中飘dàng着米饭香,习习晚风中传来笑语声声。绵绵山坡糙地上奔跑的小孩,额前黏湿的柔软的发。糙坪之上,小九手中的二锅头和腮边的眼泪。酸枣树下,那个熟睡的少年如同画中仙。
……
故乡永远是一抹柔软而又甜蜜的哀愁。
花店桌前,想起最后一个影像,想起他手指上那枚细如红线的血色婚戒,我深深叹了一口气。
忽然,我发现桌上多了两份厚厚的协议书,抬头,却见陆文隽正在我眼前,眼含chūn风,唇染桃花,他俯身,双手按在桌上,整个人罩在我眼前。
他看了看我,挑了挑眉毛,指了指那两份厚厚的协议书,很随意地从我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,扔在我的眼前的协议书上。
然后,他双手jiāo叉在胸前,直直的看着我,一言不发。
我一看,两眼发黑,正准备逃跑,柯小柔却扛着苏曼冲进了花店,他一个横摔,将苏曼摔向我,大叫——凡人!去死吧!
……
我挣扎着醒来,却发现又是一个梦。
花店依旧在,薇安也依旧在。
而什么协议书啊,陆文隽啊,柯小柔啊,什么苏曼啊……统统都是浮云。
我想,一定是我最近太累了,心力jiāo瘁,才会总是这样多梦,我想我果然需要会魏家坪好好冬眠一番。
【15、哦,原来,这些年,我们都不好。】
不过,我这几天一直都在想,为什么陆文隽没有杀过来找我呢?他不是一直想bī着我去签协议,bī着我嫁给他吗?怎么突然就人间蒸发了呢?
虽然我知道,他把婚姻当浮云当儿戏,可是对于所有能伤害两省的事qíng,他还是极乐意为之的,而且从不会当儿戏。
难道是前几天,柯小柔在医院跳楼被摔坏了?他在搞赔偿事宜?
管他呢。这样耿清闲,我求之不得。
当然,我亦知道,我和他之间的那个约定,迟早要践行,而且,他已经兑现了让凉生活着出院的约定。
而我,也只能践行自己的约定。
唉。
花店门前,我细细叹了一口气,转身,跟薇安道别,打算提前回去休息一下。
离开前,我嘱咐她好好照顾花店,记得把宁信预定的花篮招人下午四点送到。
薇安很豪慡地冲我挥挥手,说,姜,你去吧。
金陵说,薇安的出现,成全了她对人生最终极的想象——一个身材如同鲁智深一般孔武有力的女子,有个这么文艺范儿的名字。然后,她的QQ签名有一段时间是:每个在午夜抱着文字默默流泪的智深,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,你伤不起!
薇安确实很喜欢流眼泪。
她对着天空落雨莫名流泪,她对着花店里的花朵莫名流泪,她对着金陵给她发工资也莫名流泪,甚至吃饭的时候,她也会对着米饭莫名流泪……
开始我猜测可能她某个亲人去世了,后来,我发现不对。按薇安流泪的频率推算,她全家去世一遍都嫌不够。
再后来,我也就习惯了薇安流眼泪。
薇安说,她这时保留着婴儿的习惯,赤字的心灵。
其实,薇安除了流眼泪,在各方面还都算优秀。所以,花店里四个帮手,我最后将重担jiāo给了薇安。
我喜欢薇安是因为她除了可以兼职店员,还可以充当保镖、打手。身高一米七,体重一百八的薇安是极具震慑力的。
薇安称呼我为“姜”。最初,她喊我“姜姐”,我嫌太老;后来她改为“姜小姐”,我觉得太嫩;再后来称为“姜老板”,我觉得太乡土,最后是在没办法了,也就接受了这个“姜”虽然离“葱蒜”很近,拿口锅就可以炒四盘菜了。
突然,薇安凑过来,幽幽的问我,说,姜生,你哥有女朋友吗?
哦,我忘记说了,凉生前日来过花店一次,说是从公司回来顺路看看我,也看看这个别具一格的花店。然后,薇安就一见倾心了。
当下不必我来引荐,薇安一边娇羞着一边巴掌将我拍开,冲上前去,对凉生说,对对!这花店啊确实别具一格,小桥流水人家似的。这是我们老板娘的男人程大少给设计的督工的,你眼光不错啊。帅哥。
凉生冲她微微笑,很有风度的模样。只是,我看得到,薇安那一句“我们老板娘的男人”让他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yīn霾。
凉生那天走的时候,我告诉他,北小武要回城了,就这几天,圣诞节前后。说不定能参加你和未央的婚礼呢。
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杜撰出的“婚礼”儿子,或者,是我小心翼翼的试探罢了。然而。我在试探什么呢,注定好了的结局,无论是一番怎么样的过程。
凉生张了张嘴巴,似乎有话要说,但是,始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,他冲我笑了笑,说,北小武……和小九还好吗?
我摇摇头,说,他们俩不好,然后我还告诉凉生,这些年小九不知道去了哪里,始终不肯见北小武,而北小武一直都在找她,没命地找她!就像……
最后那一句话,我没有说出来——就想我曾经找你那样。
凉生也没多问,他依然笑了笑,目光那么凉,轻轻说了一句,仿佛是自语一样。哦,原来这些年,我们都不好。
她不知道,他最后这句话,我的眼泪就在心里肆意奔流起来——那一刻,我突然理解那句传得很广泛的关于分手qíng侣的笑花“知道你过得不好,我也就放心了”。
原来,它不是一句笑话。
而是我们的爱,需要对方的一种回应;我们的辛苦,需要对方的一种回应;我们的悲伤,也需要对方的一种回应……那会让我们知道,原来,我也曾在你心上。
我珍惜你的悲伤,也希望你怜悯我的悲伤。
就在我再次陷入前日那种悲伤的气氛中时,薇安突然拍了我一把,说,姜,我问你呢!你哥有女朋友了吗?
我笑着摇摇头。
未央,是他的未婚妻啊
薇安见我摇头,心理极欢喜。立刻眉开眼笑。
不到两秒钟,她突然又紧张的问我,姜,你哥那么帅的人,居然没有女朋友?那……他有男朋友吗?
那一刻,我只觉得吐血三升都证明不了我对薇安的崇拜;我无奈地看了薇安一眼,不想同她再继续jiāo谈,转身,打算离开花店。
【16、分手的qíng侣,最怕的就是这种问话。】
花店门口不知何时,停下了一辆黑色轿车,玄墨色的玻璃,静寂无声,似乎有一双幽幽的眼睛,在车窗后静静探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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