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师,甄珍身为将门子弟,愿习兵书。”
听到点名,林甄珍不由头皮发紧,放下松烟墨条高声作答。只恐一言不慎,这位老先生也让自己同抄书去。
“老夫一生教书育人,经史子集倒背如流,如今宫内书房里也备的是此类书籍。兵书,书房内却是未曾准备。”顾老先生听了自己的话,面色略为好转。
自己闻言更是暗松口气,以为至少今日糊弄过去,不料,顾老先生还有下文:
“郡主且自提笔记下:孙子兵法,始计篇‘孙子曰:兵者,国之大事,死生之地,存亡之道,不可不察也……郡主,可有不会写的字,为何不动笔?”
文魁授课根本不用着书,文章早就熟记于心,不是自己这种学渣能仰望项背。
自己挖的坑,跪着也得填完。听得问话硬着头皮作答:
“若遇不会的字,必当请老师示下。”
认命提笔,一字一划记之。
报应来得真快,才笑人家抄书忙,如今自己也一样,唉!
“郡主习的馆阁体?”不知何时顾老先生已站在自己面前。
“好巧,本王也习馆阁体。”被罚抄书的瑞王爷,跟着出声显示自己的存在。可惜此刻书房无人想理他。
被人突然提问,自己的手上一抖,一滴墨汁自笔尖滴下,在宣纸上渲染开大团黑色印记。
自己所书的确馆阁体,最开始选练它,就因其“千手 雷同”,方便被罚抄书时找枪手帮忙字迹易仿。到了后来自闭府门日日练习,则为其字圆润藏锋,可磨心性。
至于重生后仍用馆阁体,用它则为了约束心猿。
“为师观郡主笔迹,习瘦金体更相宜。”顾老先生如此评价。
细看刚写下的字,一时不察收笔未得圆润,笔锋外露。落到这位文魁眼中……
真是,半刻也大意不得。
狼毫玉管毛笔搁置于汝窑密色冰裂纹山字笔架,林甄珍压下心中烦燥意,束手恭敬回复:
“回老师的话,馆阁体拘谨刻板,极为规矩。学生开蒙起便是习它,如今仍未领会其圆融之意,哪敢再习其它。”
语毕,不等顾老先生说话,自己又开口:“老师,孙子兵法开篇所言,是否只适用于我大燕?”
“郡主何出此言?”顾老先生的注意果然被自己问话引开。不再纠结于书法。
“既是国之大事,存亡之道,自不可轻启。可为何我大燕边境常见烽火,难道这兵事对北狄西戎而言,不是大事,随时可兴?”
自己说什么习千字文自是虚言,不过略表一番礼让之意,真正想做的却是借习兵书的借口,旁通触及西戎诸事。
如今封赏已下来,西戎破城之飞骑报信,若所记无差便在十日后的夜里。
既然阴差阳错投了这位门下,这学兵书可作为引子。
反正计划再好也有变数,自己已习惯随手落子,不放过任何机会。
“北狄西戎皆是蛮夷,一群茹毛饮血之辈,,怎敢称国。妄起刀兵不过跳梁小丑,天兵一至便化飞尘,不值一提。”
听到顾老大人回答,林甄珍神色凝重。
连对兵书倒背如流的的顾老先生,提及西戎北狄如此轻慢之态,朝中诸公如何想法管中窥豹,可见一斑。
其实,前世的自己不也是如此认为,算是大燕身为天 朝上国中拢袖骄民的通病。
如今,纵然势单力弱,自己也想试试,看能不能通过这位文魁,再给韩家的根基松松土。
众人皆醉我独醒,满腹心事无人述。这独醒的这一位最是痛苦。可再怎么痛苦,亦想清醒,不愿同醉。
此刻且先埋下引线,等到烽火讯至再重启话题。如今,需得摆出虚心受教的面孔为宜。
或许顾老先生被瑞王这位学生折腾得不轻,见了自己这般虽想法虽显稚嫩,却不掩一片求学诚心,相处半日,顾老先生看自己的态度已渐温和。
作为对照组的另一位抄书的则越发如看朽木。
这个可真没办法,为表礼让自己可是四书五经全数不提,剑走偏锋选了兵书。弄成这般只能算造化弄人。
“今日便学到此,自明日起,隔日辰时三刻,老夫到此讲学半日。其余时间留与汝等自习,郡主虽言只对兵事感兴趣,也可翻阅此间藏书,看看史记,自来兵事皆以吏为记。否则,纵通读兵书不过纸上谈。且待明日,老夫自会吩咐人,在南书房内把兵书补齐。”
林甄珍双手作揖低头弯腰,行学子礼仪,“弟子谨受训,恭送老师。”
纵然自己另有目的,求学之心并非赤诚,可面对这位一位老人亦当恭敬。权当为以后必拿人家名头坑人,给老先生名声抹黑之事先行陪礼。
“恭送先生。”被嫌弃到脚底的瑞王殿下撑着一张笑脸,此刻也从起身同行学子礼仪。
仅此事来看,至少礼仪这位真是不差,一时并不能把他与那些流传甚广的彪悍事迹联系一起。
等到顾老先生的身影不见。一只手轻拍自己后背,转身,一张颇为哀怨的脸跃入眼帘。
十六岁的少年身如修竹,高上自己好大一截。为了一转身便让自己看清他忧伤的面孔,瑞王此刻弯腰躬背,一派诱哄的语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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