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、我是云清。”我结结巴巴地答道,伤心地以为他是忘了曾经的一面之缘。直到在席间听人闲聊江湖往事才得知:我们初见的那一年,江家遭逢变故……他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,最终在一口枯井中被人救起,浑身鲜血,醒来痴傻了大半年,彻底失去了那夜之前的所有记忆。
我听得心中巨震,转头看向人群里正微笑着敬酒的江傲炎,虽感怅然,却有几分庆幸他的遗忘。江家灭门之事至今仍是武林悬案,谁也不知道是何人主使。好在费、奚、江三家的家主曾为异姓兄弟,那事过后,奚盟主收养了江傲炎,也担下了查凶之责。
宴席下半场出了些小变故。宾客中似乎混进一群恶徒,跟人起了争斗,撞得碟碗桌椅呼啦啦作响。我听见身旁有人讥讽:“血雨阁怎么敢挑今天闹事!”话音未落就听远处几声惨叫。头顶阴影忽现,漫天的毒蝙蝠乌泱泱压下来,见人就咬。
盟主寿宴,来的都是江湖知名侠客,倒也不至惊慌。各人拿起武器砍刺,一时间人影晃动,刀剑呼号。我惯常用剑,但此刻只携了根竹笛在身,凑合着驱赶。因在廊下,蝙蝠不多,手上有些清闲。回头见江傲炎站在场中蝙蝠聚集之地,正帮着其他宾客退回屋中。他解了外衫,护着一名家仆,右手持剑,快如雷梭闪电。我摘了珠花,随手替他打掉几只。
这场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,不到半盏茶功夫,江傲炎就在人群中辨出控蝠之人,在对方逃走前以迅雷之势将其擒住。那是一招漂亮的小擒拿,除非自断一臂,否则极难逃脱。
我默默在心里叫了声“好”。
善后的事情自有人料理,控蝠的人被带去别处,想来要等着盟主过后问询。我瞧着满院狼藉,也帮不上什么忙,便缩在角落,免惹麻烦。正四顾闲事,见江傲炎持了我丢出去的珠花,缓缓走来,深揖一礼:“云姑娘,我年幼时家里出了变故,小时候的许多事都记不清了。若我们是旧识,还请见谅。”
看着往日逗狗的小少爷已长成温谦君子,我接了珠花,挥手一笑:“无碍,就当我们重新认识一遍吧。云清,长风真人弟子。”
“江傲炎。”他缓缓笑开,眼中晃动的波澜让我分外恍惚。
这时,奚盟主开口向宾客致歉,请人重新入席。虽有几人受伤,但雷威山庄聚集天下珍宝,何愁没有解药!小小一场闹剧并未折了众人兴致,席间仍是欢笑不断。觥筹交错间,有人夸他少年英雄,有勇有谋,有人恭贺奚盟主慧眼如炬,得了如此乘龙快婿……等等,什么?我恍惚以为自己听岔了,清了清耳朵才明白:原来、他早已定了婚约,是盟主独女奚韵的未婚夫婿了。大家都在说,他们青梅竹马,郎才女貌,是佳偶天成。
佳偶天成啊。我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。唉,还是喝不惯,放下吧。
晚宴时我见到了那位奚姑娘,确实是个娇美可心的人儿,站在他身旁也确实般配。
我是代表师父参席,虽辈分不够,但仍与奚盟主同坐一桌。他对我倒很客气,见有人提及女儿婚期,便顺嘴邀了我观礼。我想了想,没什么拒绝的理由,便应下了。
隔着五六人,我见他正望着这边,便遥遥敬了一杯:“江公子,大喜。”
他浅浅一笑,安静回礼。眼中的火柔柔烧着,是暖阳,却只剩夕照。
我收回自己散得没边的视线,暗道:不过是儿时的一面之缘,算得什么;不过刚刚重逢,连话都没说上几句,算得什么;他娶妻便娶妻,算得什么呢。
我暗暗取下那枚他还回的珠花,竟不想再戴了。
婚礼自然还是在雷威山庄。住了半月,看着庄内景物总算有了几分眼熟,不至迷路四顾,惹人笑话了。婚期越压越近,我心中烦闷,但真要说有多伤怀也犯不上。刚重逢那会儿,确实有所悸动,刚听闻消息时,也确实有所失落。但事实既定,多想无益。
若他姻缘美满,也是好事一桩。我瞧着也开心。但心里惴惴不安,总觉得并非如此。这半月虽在庄内碰见几次,但他言语间很是客套,也未多说。好吧,许是避嫌呢。我得收起自己那副不听话的眼珠子。
婚礼当日,四处红绸飘飞,喜气洋洋。一眼望去,主客尽欢颜。吉时行礼,我被人推搡着,站得有些靠前。不知是否眼花,我见他虽面上浅笑,但眼中暗沉,不似真心欢喜。这个念头甫出,我便猛摇头:喝多了喝多了,这雷威山庄的酒太容易上头了。
欢宴过后,为了醒酒我也没回房间,一直在园中逛到了后半夜。月上树梢,即便是灯笼照不到的地方也很明亮。四周安静,耳中刚听得脚步,便见人影在屋顶掠过。那身形太过鬼祟,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跳上去推了一掌。
对方是个女子,面上蒙了层红纱巾,外露一双如刀锋般的冷目。
“是谁擅闯雷威山庄?”我作势喝问。
她挡过我那一掌,并不回击,继续朝远处掠去。她轻功不错,我花了些时间才赶上。贴身过招时,一道细光从她发间飞出,我以为是暗器,本要闪避,但一眼认出那是新娘盖头上的红珠。
这人是从新房那边过来的……出事了!我心里一惊,不再追赶,回身急往新房,脚刚落地就见江傲炎恰好推门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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