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德鲁迅速收起记录,看了看老陈,对凉生说,呃,明天见。
118女主人。
安德鲁走后,老陈说,先生,我觉得你给小姐请的这个心理医生不靠谱。
凉生看了看老陈,冷笑,你可是对一个不靠谱的人,都可以大秀自家女主人的隐私呢?!
老陈词穷理亏。
凉生看了看窗外,说,他拥有耶鲁大学医学院医学博士学位,年纪轻轻便已担任耶鲁大学jīng神科主治医师,专攻生物jīng神医学与药物滥用,我重金求得。另外……凉生的眉毛微微一挑,说,他从不抽雪茄!
老陈后背一阵发冷,却又努力笑得从容,他说,是我动了先生的雪茄!你说我这张老脸,是我……
凉生转过身来,看着他,说,陈叔,我问最后一次,绝对不会再问第三遍。你听好了,谁来过?
老陈低头,很为难的表qíng。最终,他还是如实说,您走之后,您的父……不,周总他来过。
凉生说,他来过……你何必瞒我?
老陈小声说,怪我嘴巴不严,一失口,把姜小姐去找程天佑的事qíng告诉了周总……他为此大发雷霆。
老陈小心翼翼地措辞,紧盯着凉生脸上的表qíng,又做无心状自言自语叹气,哎——这姜小姐怎么就不了解先生的苦心呢!唉!本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,怎么撞到了大少爷身上就总犯糊涂呢!
凉生眯着眼,老陈话里有话,他不是听不懂:明里体恤,暗里贬斥。
凉生从椅子上缓缓起身,走到老陈面前,说,你不喜欢她?
老陈忙赔笑,解释,先生,您误会了!我怎么会不喜欢姜小姐……我这只是为了先生……唉!
他看着凉生,声音颇委屈,说,从先生十九岁起,我就陪伴先生左右了。这么多年来的酸甜苦辣,只有我和先生知道。
凉生不说话。
他说,钱伯常说他对大少爷视如己出!我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,但是,我对先生的心,除了两位老爷,那是谁也比不了的!
他停顿了一下,小心翼翼地看着凉生,说,即使是周老爷,他还有大公子,而程老爷子,也还有两房嫡孙……我却一心只为少爷!
他想说“我和少爷才是真正的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”,却又不得不生生地咽下去,这话,凉生对他说可以,他对凉生,说不得。
老陈话里的话,凉生怎能听不出;此间qíng谊,几分真,几分假,他根本不想去辨识,更不需辨识。
凉生看着老陈,说,有些话,我们之间说得太直白就没意思了,但是你得清楚:我的富贵,才是你的荣华!
他紧紧盯着老陈,说,所以,她就是再让你瞧不上眼,也是我的女人!是我的女人,那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!就是你的主母!你记好了!别再给我忘记了!
老陈背后一阵冷汗,连忙说是。
老陈怀着忐忑不安的心qíng离开书房的时候,凉生突然喊住了他,口气有所缓和,说,陈叔,肩上的伤口,帮我看看。
119烧伤。
夜深,灯下。
老陈仔细给凉生肩膀上的伤口清理包扎。
凉生在一旁,皱着眉,许是疼痛,额上一层白汗。
老陈偷偷看了他一眼,心突然有些软。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之前巴黎的那无数个夜晚,都是他这么陪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。
老陈的眼底突然有些热,他迅速收起凉生换下的衬衫,衬衫肩膀处,被烧伤的溢液染上淡huáng色的印记,他叹气,说,先生您在国内受苦了。
凉生没说话。
口袋里,有安德鲁留给他的吗啡和注she器,以备无法忍受这烧伤的疼痛。
老陈叹气,说,您怎么不照实告诉姜小姐啊?您又不是不知道,她虽然不说,心里却一直为您迟迟不来赌着气,怕是误会您和未央小姐……
他本来还想说——她和大少爷在巴黎的这些纠缠不清,怕也有几分是因为误会您的迟迟不来。
这本是带着真心的话,最后还是给生生咽下去了。
一来,怕凉生觉得自己又在话里有话地挑唆。
二来,其实他内心对姜生和凉生之间有所误会还是喜闻乐见的——他不喜欢姜生,觉得她碍着凉生的锦绣前程。
更好的锦绣前程。
凉生低头,看了看肩上的白色的纱布,说,我累了,你去吧。
120我能为你做的那些小事。
枕了一夜荒凉,生活却还得继续。
第二天,我下楼,没看到凉生,只见老陈,便问他。老陈说,先生今天走得很早,打猎去了。
打猎?我脑子迅速地转了转。
因为又经历了一个让凉生不甚愉快的“昨夜”,我正在头疼这个崭新的早晨该如何同他“打招呼”,好在当我抱着被子纠结翻滚的时候,柯小柔很体恤地给我发了一条微信,说,他下个月要结婚了。
柯小柔要结婚了。
这个消息和××海域出现了××海怪的效果基本等同,虽然这样说自己的朋友不厚道,但是,厚道也从来不是我的qiáng项。
原想着可以用这个消息,同凉生进行今天早晨的开场白,配上没心没肺的表qíng,这基本是我最擅长的脑残行为了。
要做女主,这是标配。于是,我略觉轻松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。
可是……我台词都准备好了,男主怎么就打猎去了呢?
老陈见我一脸沉思的表qíng,忙解释,说,是和生意伙伴,真不是什么其他女人。他笑着补充上几句,小姐,这女人也不喜欢打猎是不是?直升机颠颠簸簸的,开枪啪啪啪啪的,打死什么野物血淋淋的……
我回过神来,看着老陈,说,你是不是特别想引导我往其他女人身上想?
老陈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,忙说,没。
他似乎想起了什么,将桌上的牛奶推到我眼前,堆笑,说,这是先生临走前,亲手给你倒的。
我愣愣地看着那杯牛奶。
以往qíng景如画面般重现。
——我想吃一辈子。
——那我就做一辈子。
老陈搓搓手,感叹,说,先生生xing孤冷,对小姐却真是好啊。
他说,这过日子啊,繁复琐碎,哪能都如qíng话。他工作繁忙,家里也有工人,不能真的去为你做每一次早餐,却也不忘在早餐桌上,为你亲手铺一方餐巾,亲手倒一杯牛奶。
他竟感慨,年轻,真好。
我没说话,喝完那杯他亲手倒给我的牛奶,抓起一片面包,就拿起书包匆匆出门去学校上语言课了。
121在一个人身边,去想另一个人的时候。
因为凉生,在幼时那么闭塞的村落里,我很小便知道了钢琴。
所以,懵懂的少女时代……嗯……那时,理查德·克莱德曼被称作“钢琴王子”,他就是法国人。
这个法国男子当时还算年轻,有着如梦似幻的颜,我曾坚信,凉生,长大后,也是这么颠倒众生的气质——嗯,如今看来,其余都很好,只是略有些面瘫……
说这些就是为了表达,从懵懂的少女时代起,我内心已经渴望学法语了,大学时候,也学过,但是……很显然,我失败了。
这次,我不想失败。
下课后,我给自己买了一杯咖啡,巴黎的街道,随处可以看到东方人的面孔。
彼此之间,会点头微笑,为这异国他乡的相逢;那一刻,突然那么思念,思念我在国内的朋友们。
我的金陵,我的北小武,我的八宝,甚至……我的柯小柔。
咖啡的香,和他们的暖。
我紧紧抱着咖啡,温热的纸杯壁,一如今天早晨那杯牛奶的温度。我的心底,如同盛开了一朵温柔的莲。
我低头,给凉生发了微信:昨天半夜知道的,柯小柔这个月要结婚了,我得回去参加他的婚礼。你有时间陪我一同参加吗?
最后那句问话,犹豫再三,还是删了。
谁都知道,邀一个异xing陪同自己参加婚礼是什么意思。
总是有这么一个人,你的心底因他永远住着一个少女,不改最初模样,哪怕你历尽风霜,过尽千帆。所以,你对他说的每一句话,做的每一件事,都能掀起你内心少女时的紧张和慎重,不得不小心翼翼,反复思量。
凉生一直没回复。
打猎?凉生?和野猪?
不知道为什么,当这两者同时出现在我脑海里时,我突然觉得特别喜感,特别想笑;就像想起了北小武和峨眉山的猴子一样。
我居然在笑?我摸了摸自己的脸,才发现,自己已经不知道多久,没有这么发自内心地单纯地笑了。
我喝光了咖啡,徒步走回家。
路过协和广场时,一对年轻的小qíng侣正在分享着一只热狗,我突然有些恍惚,天上的云突然低下来,时间也突然慢下来。
我不敢再看下去,低着头,快步往前走。
眼眶有些微微发热,是眼泪冲撞的感觉。怎么能,不恨自己!在一个人的身边,想起另一个人的时候!
122姜生,你在怕什么?
我逃命般回到家,就见安德鲁在耍酒疯。
小绵瓜在一旁看,老陈和小助手两个人合力都按不住他,最后还是法国胖厨娘拎着碎牛ròu筋的锤子将他锤晕的。
安德鲁被拖去客卧,钱包掉在地上。
我捡起,看了看,便走进客卧,他躺在chuáng上睡得四仰八叉,我将他的钱包放在chuáng头柜边上。
他突然醒来,醉眼惺忪,看了我一眼,笑,说,姜,我爱的人,她心里有了别的人。这句话真抓人啊!
抓得那叫一个准啊!
可我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,伤心yù绝,还是醉酒之时,说的难道不该是自己的母语吗?
因为那些伤心话,与其说是说给外人听,还不如说是说给自己的心听。
我刚走出客房门,就听楼下,有人说话。
老陈说,二少爷去打猎了,说是陪客户,得很晚才能回来。大少爷,您先这边请吧。
大少爷?!我的心突然震了一下。
来的人似有笑意,说,他真不要命了!还没倒时差吧!看来,这家伙真的是势在必得了。
老陈堆笑试探,说,海外股份?
来的人没说话。
我疑惑着,又迟疑着,探身从楼梯处望去,只觉得呼吸都被掠去,来的人,不是我想象的人,而是陆文隽。
他恰好抬头,看了我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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