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来君侯还不至于太绝情,心里还是惦念着世子的,吕甥稍微安心了些。其实早在君侯将他指派给世子圉当先生的时候他就多留了个心眼,私底下与他相交甚密,自然是希望世子圉继位的。眼下重耳再次出逃,助世子圉回国便成了第一大事,他不得不尽心尽力些。
“君侯这次想从谁入手?”
长期保持一个姿势,夷吾有些难受,他挪了挪僵硬的身姿,吕甥又给他加了一个软垫。
“上回想拉下百里奚和蹇叔没有成功,是咱们太急了些,这次得换一个。”夷吾想了想,“前段时间来五城的都有谁?”
“奄息、蹇丙和公子絷。”吕甥眼睛一亮,“公子絷!”
夷吾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位能言善辩的使臣,嘴角渐渐往上扬:“孤没记错的话,公子絷是叫赢絷吧?”
“是,他是宗亲,与秦侯同辈,如今是秦国的宗伯。”吕甥的思路逐渐清晰,一个计划正慢慢成形。
夷吾伸出手,颤巍巍地擦掉嘴边的口水,眼神逐渐放光:“那就更好了,都说君王多疑,孤就不信他嬴任好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毫不怀疑。”
第35章 忠信凭心,竹茶风骨
任好看过蹇叔递上来的奏疏,盯着上头的名字,老半天没有吭声。
“君侯?”
“噢,你说。”任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。
蹇叔请旨:“弹劾重臣是大事,臣不敢私下决断,还请君侯示下。”
“子显不是重臣,是宗室。”任好突然来了这么一句,蹇叔有些不明所以,他知道任好待公子絷如同兄弟,但他确实是秦国可以数得上数的几个重臣之一。
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,君侯说得也没错,赢絷是宗伯,平日里只是跟众臣一道上朝、一道议政,这是同朝官员不分职务大小都有的权利。说到实权,春官宗伯这个职位一般由宗亲担任,为着控制宗室权柄,执掌的是有一整套礼仪约束行事的礼乐司,行的都是祭祀教化一类事务。公子絷因为他的好才学,有时候需要出使列国,执牦节的时候会有一定的权力,不过都是为着在他国的土地上便宜罢了,一回来就交公。因此相较于六官之中的其他五位,平日里,赢絷手中确实没多少实权。
当然,并不包括世人不知的间机阁。
蹇叔将奏疏里的内容简单复述了一遍:“君侯,陈松、魏立和、钱甫等几位郡守联名上奏,弹劾宗伯赢絷抢占民田、加征赋税、更是强迫周边的农夫成为自己的家奴,甚至逼死了两位失去儿子的老人和一名十五岁的少女,要公子絷给一个交代呢。”
“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?”任好合上奏疏问道,“陈松、魏立和和钱甫都是哪里的郡守?”
“耀县、杜洲和铜中。”
这几个地方有些耳熟,任好一想,心中已经有了答案。
“这个案子刑狱司那边接了吗?”任好拿过墨锭,自己开始研墨。
蹇叔回道:“不瞒君侯,这几年有过几封陈情,不光是针对宗伯的,朝中重臣几乎人人都有过一两封,不过所述案情断断续续不甚严谨,想来是政敌弹压,或是奸人作乱,故而不予立案,查核以后都退回去了。这次是几位郡守联名上书,说出不少新案情,所附证据证词一应俱全,又有百姓的画押,司寇杨清见事态严重便接了诉状,但担心牵涉太广,暂且压下了刑狱司的奏疏,这一封是杨清奏表上呈君侯,请求示下的。”
任好研磨的手顿了一下,问道:“杨清查到什么了?”
“之前针对宗伯的陈情,案件与此次略有重合,那名少女的案子和年轻人的案子都是十多年前的,两位老人却是近期才去世的,当初刑狱司没有查到证据,以证据不足结案。可眼下事态严重,旧账重新被翻了出来,刑狱司不得不重新审查,抢占民田、加征赋税、强迫农夫做家奴之事杨清他们正在与相关证人了解情况。”
“有直接证据吗?”任好磨墨的手略微有些卡顿,面上仍旧不露声色,仿佛只是墨锭不大趁手。
“有,田契、宅地、赋税单子都是全的,人也确实都在公子絷的老家里呆着呢。”
“子显的老家?”任好抬起头,将墨锭放下来,在笔架上挑选,“耀县是他们一支的封地不假,可他自小在雍城,都多少年没去过了,那边何来那么大的产业?”
蹇叔见他神色淡然,不知究竟在想什么,只是据实回禀:“耀县的郡守陈松说,公子絷虽不在那边住,但宅子一直有人员往来,不像闲置的,加之这几年添了许多奴隶,想来公子絷是有别用。”
任好选中一支比较粗的笔,展开一卷空着的卷轴:“接着说。”
“杜洲的魏立和、铜中的钱甫也都说,公子絷在当地置办了宅子、养了许多奴隶。”
许是沾多了墨的缘故,任好手里的笔悬在空中,一滴墨水直接滴在了卷轴上,任好握着笔杆,顿住了没有下笔。
有人的手伸得有些长了。
司寇不是一个好职位,能上呈到刑狱司的不是大案要案就是涉及王宫贵胄的案子,有时候案情牵涉到各方的关系盘根错杂,免不了有人想横插一手加以干涉。但杨清是一个公正不阿的人,为了办案方便,也为着自身安全,他带着父母妻儿搬到了刑狱司里住,平日里很少出刑狱司的大门,来访者一概不见。任好对他放心,所以他才能一直坐在这个位子上,他也从来没叫秦国上下军民百姓失望过。只是案子到了他手里,不查个清清白白,他是不会罢手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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